二楼旋转楼梯上，沈醉静立片刻，缓缓拾阶而上。婚礼后，苏颜就搬去了三楼，三年来他从未踏足过一次。
此时他每迈上一个台阶，都感觉双腿有千斤重，让他不堪重负。然而当他站在三楼最后一个台阶上，他心里那些挣扎犹豫都消失了。
他想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站在卧室外面，举手敲响了门。
苏颜来应门得很快，拖鞋踢踢踏踏地从门里传来，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他被室内那温暖的光芒泼洒了一身。
苏颜穿着棉麻家居服，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她脸上戴着一副黑框防蓝光眼镜，看到他时微微有些错愕，“我以为是刘妈，你怎么上来了？”
沈醉将目光强行从她身上撕开，大致扫了一眼她的房间。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衣帽间门口立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它的主人似乎随时准备拎上它走人。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着幽幽的冷光，旋转椅半侧向门口，可见她刚从电脑前起身。
他收回视线，目光焦距落在她脸上，她皮肤白净，眼神清澈，在暖暖的灯光映照下，单纯又无害。
沈醉突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脱口而出，“明天早上九点带上证件，我们去趟民政局。”
“啊？”刚被剧情折磨得生无可恋的苏颜脑子有些迟钝，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沈醉咬了下舌尖，刚想把那句话收回来，就听苏颜说：“哦，行啊，我明天一定早起。”
一锤定音！
沈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淡声说：“嗯，我下去了。”
苏颜看他转身离开，走廊上光线很暗，他的背影缓缓融入黑暗中。那一瞬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苏颜忽然开口叫住他，“沈醉。”
沈醉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过身来。
苏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隐约感觉沈醉的脊背绷得笔直，似乎在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三年谢谢你收留我，真心的，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肯定义不容辞。”
沈醉绷直的脊背一松，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他一言不发地迈步下楼。
苏颜倚在门边，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她才忍不住自嘲一笑，“苏颜，你膨胀了啊，他的忙是你帮得起的么？”
她关上门，重新坐回电脑前，刚刚就堵塞的思绪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转来转去都是刚才沈醉黯然离开的背影。
“啊！”苏颜烦躁地揪乱头发，龙须刘海垂下来，她鼓着腮帮子对着那缕头发一下下吹着气。
她到底在心烦什么？
*
翌日，苏颜睡了不到两小时，直到闹铃响了，她才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洗漱完，她把电脑装进行李箱，从楼上下来，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九点。
沈醉应该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看见她边打呵欠边下楼，他满脸都是不耐烦，“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追剧。”苏颜打着哈欠说。
沈醉瞥见她眼角沁出的眼泪，他一时无语。她这样追剧追得日夜颠倒，又不肯出去上班赚钱养活自己，和他离婚以后，她要怎么生活？
“你……”
“你证件都带上了么？”苏颜看他黑着脸，生怕他发难，连忙开口截断了他的话。
“嗯。”沈醉薄唇微微抿起，一看就更不高兴。
苏颜瞧他那张棺材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她也不敢要求吃了早饭再走，连忙走到玄关换鞋，“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完，等办完证再回来拿行李，你不急吧？”
沈醉：“……我还没有心急到一办完离婚证就把你扫地出门的地步！”
苏颜：“……”
因为这个小插曲，沈醉一路上都板着脸，苏颜原本坐在后座，被他一句话怼到了副驾驶。
她腹中空空如也，再搭配男人的臭脸，她简直像个惨遭冷暴力的怨妇，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她不敢喘气，不代表她的肚子就会放过她。
她有个毛病，只要肚子一饿就开始唱空城计。她越不理它，它就唱得越欢，直到她投降喂食，它才会消停。
车程过半，她腹鸣得厉害，哪怕她把车载音响开到最大，也不能盖住那尴尬的声音。
沈醉在自己的耳朵被吵聋之前，关了音响，他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下去了。
十几分钟后，他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粥上了车，扔进苏颜怀里。他不自然的揉了揉肩胛骨，被苏颜眼尖的看到了。
“你怎么了？”
沈醉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依然面无表情，“出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放心，死不了。”
苏颜一噎，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毒，连自己都诅咒。她在粥杯里插上吸管，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沈老板，你是不是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关怀啊？”
沈醉将车重新驶上路，微垂的眼眸看上去心事重重，他这辈子就没得到过多少人的关怀，又怎么去擅长？
“嗯。”
苏颜又被噎了一下，她本来只是想调侃他一句，哪知道他会正正经经地回答。她语塞半晌，才打着哈哈说：“你要不嫌弃，以后我多关心关心你？”
沈醉终于分了一点眼神给她，嘴上却说：“嫌弃。”
苏颜磨了磨牙，边喝粥边说：“也是，离都离了，再去关心你好像有点居心不良，那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大抵是这句“老死不相往来”戳到沈醉的肺管子，之后他一直沉着脸，直到他们进了民政局大厅，他脸色都没有好转。
离婚有专门的办理窗口，前面有对小夫妻正在接受调解，苏颜去取了号就坐在椅子上等。
那对小夫妻想离又不想离，被调解员劝了半晌，两人的态度都有些松动，再一回想两人相爱的细节，哭着抱在一起说不离了。
苏颜心中感慨，看他俩向调解员道谢，手牵手的离开，她拍了拍身边的沈醉，说：“走吧，轮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