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交做不能乘风而起，必然随风而下。
机会有时候就那么有刺激，不能抓住，就死定了。
暮色更沉了，从拔换城传来的消息让吾甫尔心中的不安总算消减了。
他相信自己难以主宰局势，并非是实力不济，而是安西在身边酣睡，他如何也不敢自鸣得意的派出大军，明面上的支持葛逻禄人。
他始终在担心郭骁会做出跟之前一样的事情，依靠一次次突袭，打乱自己的阵脚，将僵持打破。
这种事情，郭骁做过很多次。
同样，他也清楚，郭骁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火中取栗，东面的胜利不是长驱直入的预示，而是将兵力放在另外一边的提醒。
安西的强大在于机动兵力得多寡。兵力越多，安西就越强大，兵力少了，安西也会变得孱弱不堪。
郭骁现在回来了，安西跟回鹘人的战争将再度开始，可谁也不知道安西跟回鹘的战争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开始。
兴许是在葛逻禄的领地，兴许就在西域，天山南侧，塔克拉玛干的北侧，他吾甫尔直接管辖的土地。
“总管，安西来人了，来的是安西节度使——郭骁，他要入城！”房门被轻轻敲动，门外的人恭敬禀告，告知安西来人了。
“入城？”吾甫尔倒吸一口凉气，从未见过郭骁这样莽撞的人，可细细一想，他又不得不佩服郭骁的确做了常人难以做出的事情。他的的确确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诺大的据得瑟城，郭骁来了，自然也能进来。偏偏他吾甫尔不能将回鹘此刻最大的敌人之一安西的节度使杀掉。
“开城门。”吾甫尔眉头一松，又不紧张了。他发现自己跟郭骁并非是敌人，也没有作对的理由。
郭骁一行人入城，他的骑兵就在城外歇息，放心的看着自家都督入城，去了回鹘人的腹地。
百余人的队伍夜幕入城，陪同的回鹘人却有五倍之多。相比安西军的自然，回鹘人的脸上却都带着不安。
他们警惕，眼睁睁的看着安西军在自己面前嚣张的走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据得瑟的名字由来郭骁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个城池在特定的语境当中叫做什么。
但据得瑟三个字他是知道的，这是约定成俗，变成官面记载的三个字。
现在据得瑟是吾甫尔的老巢，他在此处布置了许多兵力，日夜都在提防安西军可能会杀进来。
“奉茶。”吾甫尔没有端架子，他在门口迎接，全然是因为此刻已经到了夜幕，城门关闭，他居家的服饰，跟郭骁的甲胄附在身上不大一样。
“时辰不早了，就不喝茶了。”郭骁不客气的打断吾甫尔，说道：“葛逻禄人马上就败了。”
“这我知道。”吾甫尔点头，这件事情他很清楚，也清楚郭骁来找自己的目的。
“下一个是你，而不是我。”郭骁张张嘴，说出来的话，足以吓死人。
要知道吾甫尔的地位在回鹘汗国，比保义可汗也不差。他的权柄，跟人脉，遍及整个回鹘。
现在郭骁说及这件事情，吾甫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无法淡然下去，他也清楚杀鸡儆猴的意味。也明白什么叫做攘外必先安内。
安西很难对付，但只要能够下定决心，堆也是能够堆死安西的。
而第一个去送死的人，便是距离安西最近的他——吾甫尔。
趁着只有两人，郭骁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真的当保义可汗不想要西域，想要将西域许给你我？”
吾甫尔摇头，这是天大的假话，权宜之计罢了。没有君主能够忍受自己的土地被敌人占据。
“他现在许诺给那么多人，想要满足其余人的胃口，又能让他们停下咀嚼，只能将我们当中的一个人给干掉，将我们的财富分出去，人口城池全部都变成他保义可汗的私产。”
“现在是葛逻禄，下一个是你。”郭骁冷笑：“要是不跟我安西开战，他便吃下你。你要是胆敢跟安西开战，我也要吃下你。”
“在我实力大损之前，保义可汗不会派遣一个士卒，一颗粮食南下。死的人只有你，无论如何都是你。”
“他跟我有约定，我干掉你，拿下的土地全都是属于安西的，他不会夺回来。”郭骁冷笑，补充了一句：“只要我的实力远胜于他，他就会老老实实的遵守诺言，让我替他挡住吐蕃人。”
这一点吾甫尔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只是他清楚，葛逻禄人远远比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更强，他的隐忍也好，积蓄也罢，都还能打上一整年。一整年的时间足以让局势发生更大的转变。
人心是没有指望的，一整年的战争，随后的修整，足以让他在西域扎根下去，从大鳄变成巨鳄，谁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郭骁逼迫而来，已经将最坏的结局摆在面前，他如何都不得不承认，倘若安西不插手，这件事情会成真。
就算是李元虎也一样，只要他不公然背叛回鹘汗国，不听汗令，便是死路一条。
对于吾甫尔来说，这是最坏的结局，同样也是最好的结局。一线生机，其实一直都是有的。
其实，想要保住自己的一切，还有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那就是让保义可汗现在就去死，只要保义可汗一死，群雄逐鹿的景象将再度重演。
“我可以借道。”
“我有军队。”
“我可以提供粮秣。”
“我有军队。”
“我可以让出据得瑟城。”
“我有军队可以直接前去支援葛逻禄，日后也会接借道给你，让你安然无恙的北上，去占据更广袤的土地。安西人只要安西！”
吾甫尔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实在是无法跟郭骁讨价还价，他也清楚自己的报价毫无意义，安西根本就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要的是人口。
但这的的确确是他能够给出的最高的价钱，换做崔芹来谈，借道都得给钱。
只有郭骁清楚，吾甫尔不敢开战，不敢成为炮灰，更不甘心就此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