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连衣冠冢都不算的一座座小坟头,他微微揪紧的心,“噗嗵、噗嗵……”地,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痛。可是,这种心痛,又与他从前感受到的,不同。
皇甫弘皓看着护卫军,机械一样的挖着泥沼下垮掉的房屋,试图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百姓。许多将士因为连绵小雨,或者下水救人,而浑身湿透了。但是他们没有想那些问题,他们浑然不觉身上被树木或者什么东西划破的疼痛。有的护卫军身上流着血,像是铁打的人一样,继续喊:还有没有人了?
很多东西,没有亲眼见到,是不会被震撼的。没有亲眼看见,也很难理解。
皇甫弘皓眼圈有些红,喉咙有些痒。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深思。
“彭三胖,你说,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皇甫弘皓问道。
彭三九也不再像一个丝毫不知愁滋味,只要有美食就感觉幸福美满的小胖子了。
彭三九扁了扁嘴,忍不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道:“三哥,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很会说话。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救出更多的人。这一趟来,要是再多救出一个人,我就值了。若我交代在这,你以后多帮我去看看我妈。”
皇甫弘皓拍了一下彭三九的脑袋,说道:“不会的!我会带你们回去的!”
“找到了!快来!这树下压了一个孩子!”一声呼喊,不少人往那边跑了过去。而其他的人,还在用手扒着稀泥下露出的一截腿,或者一条胳膊。因为,有的人暂时失去了呼吸,军医说拍打胸部,有可能会救活昏过去而没死的人。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三十天,会发生三次洪水。这还只过去了两次。
潭府城里,祖大夫他们纠集了整个城里的医者,将慈幼局和女娲庙里的流民按照无症状,轻症症状和重症分开了三个区域。所有的人都在魏召南强烈要求下,带上了蒙巾布。
留下来帮忙的护卫军也带着蒙巾布,帮他们烧药膳,煮姜茶。
慢慢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帮忙。
萧巧云那边,也慢慢地盖好了可以暂时入住的房子。越来越多的流民,来到了潭府城。可是,他们看见安顿他们的早一批流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种眼泪很辛酸。有的人,路上被人排挤,被人欺负。有的人,路上被人厌弃,被人歧视。但是,看见了面前的一切,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反倒在他心底沉淀。
他们对自己将来做事,更谨慎,更审视。这就是第一批来到潭府城的流民们,心里留下的感悟。
受到过不公待遇的人,更懂得用正确的方式对待别人。也更懂得如何更好的追求公正的待遇。
这是很奇怪的规律。
司寇明珠和万俟晏带着一部分流民,向潭府城赶来。他们带着很重要的信息,和一部分药草。一路上万俟晏有很多次都差点被司寇明珠气得暴跳如雷,最后,他选择进入佛系对抗。
就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忽略当听不见。
“妈妈,为什么他们都带着蒙巾布?”一个孩子问道。
“因为里面的人,好多都不小心生病了。所有带着蒙巾布,可以挡住一些病气。”孩子的母亲答道。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帮他们?”孩子不解地问道。
孩子的母亲揉了揉孩子的头,蹲下来,对他说:“若是妈妈生病了,你希望有人帮助妈妈吗?”
孩子点点头,说道:“希望。但是我希望妈妈不要生病。”
旁边,另一个从马车上下来,准备入城,等待递交文牒手续的孩子。皱着眉,对身边的小厮说道:“这些流民简直是烦死了!浪费那么多人去救治!胡大夫也被叫去给他们那些人看病了。听说他们大夫之中,也有染病了的。我真希望这些大夫都回城里。”
周围的人,只皱着眉,对这个孩子的言论不予评论。毕竟他的家教不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其他人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司寇明珠却下了马车,走过去,“啪”的一耳光,扇在了这个十一岁孩子的脸上。
万俟晏简直是没脸看这个问题,可是他在马背上,又不在车里。所以,他只能下马,想把司寇明珠拉走。
“啊——”一声惊叫,孩子的母亲冲了过来,将孩子拦在身后,指着司寇明珠,说道:“你谁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司寇明珠原本出太雍的时候,穿着一袭千金一匹的渐变晕染天罗丝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一根水烟紫的披帛,将司寇明珠衬托的像个下凡历练的小仙女。
但是,现在?
一身干练的男装,利索的用颇为精致的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
衣衫虽然名贵,却也不是那种价值千金的绫罗绸缎了。所以,孩子的母亲没有看出来司寇明珠的身份。
“你阴阳怪气的装个男人,跑来打我儿子干什么啊!你谁啊!没有家教啊?今天什么日子啊!失心疯的人居然敢跑来我潭府城城门口撒野?”护着孩子的母亲身上的织花缎子,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司寇明珠轻笑一声,说道:“怎么着?本公主打你儿子,还要挑日子打啊?”
那妇人愣住了,喃喃不信道:“你是什么公主?我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公主要来。”
妇人看了一眼司寇明珠的马车,又来了胆气,指着司寇明珠冷笑道:“你算是什么公主?公主会坐这种马车吗?笑话!冒充皇亲国戚,什么罪名,你知道吗!来人啊……”
司寇明珠从怀里掏出身份腰牌,还是惠帝亲授的呢!
虽然,这腰牌其实是司寇明珠的一种耻辱。因为,这个腰牌,意味着西凉从此就是西凉城了。她司寇明珠虽然被惠帝亲封为庆归公主。但是,这也意味着,她是西凉的最后一个公主了。并且,这个腰牌原本是打算在年底的封授祭礼上才给她的。
但是,因为司寇明珠要跟着来赈灾。惠帝又不可能给她什么调度的实权,便把这个腰牌事先给她了。以兹证明之用。
“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能叫来什么人!”司寇明珠更加目中无人的扬起了脸,恨不能用鼻孔打量面前的妇人。
“那你……你是公主,也不能随便打我们百姓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呀!”妇人见状,就开始卖惨痛哭。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跟在司寇明珠身后赶来潭府城的流民们,也忍不住前来默默围观。毕竟,他们对司寇明珠这位公主,颇有微词的“微词”加起来,都够几箩筐了。
“你儿子不说人话,就该挨揍!子不养,父之过!我最想揍的,不是你儿子,而是他老子!还有你!”司寇明珠说道。
万俟晏下了马,挑着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司寇明珠。他记得,前不久,刚出发的时候,似乎司寇明珠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这不是知府的小姨子吗?她不是最崇尚西凉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西凉认祖归宗了。这位媚外的小姨子,就是被亲封的西凉庆归公主打的!”
“这么有趣?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啊!”
“嗐——那你说的?”
“您……您就是西凉的公主?我们家,可是来往西凉最大的果产商!最崇拜向往西凉了!可,您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儿子,真的合适吗?”妇人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地说道。
司寇明珠撇了撇嘴,说道:“你们这种人,我们西凉可受不起你们的崇拜和向往!大夫都不用救治百姓,这种大夫是什么大夫?眼里只有钱的大夫,我也不敢让这种大夫给我瞧病。万一有人给他钱,他就可以不顾道义的害死我。反倒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我很尊重和感激。不像你们!你们这种人,也不配崇拜我们西凉。我们西凉要不起你们的崇拜和向往!千万别来!脏了我们的地界儿!”
“你……”妇人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赞赏司寇明珠,便护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我儿子还小,还不懂事!你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好意思和孩子过不去?”
“嘁——”司寇明珠冷笑一声,指着身后的流民,说道:“你跟他们打听一下,我什么性格!我看见不平的事情,从来不挑日子,也不挑对象是谁!再说了!看你儿子十几岁了吧?你知道战王府的世子吗?战王府的战王世子,七岁就跟着战王上了战场,九岁能枪挑敌人,十二岁时训练出了一队三十人的精锐兵,十四岁被大周皇帝册封战王世子了!”
“都是人,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你瞅瞅你家这孩子!你教育不好你孩子,有人来帮你教育他!这时候就蹿出来说他是个孩子了?该教育的时候,你干嘛呢?还惯会找借口的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