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却出来解围道:“万俟皇子待我如同长兄待我那般,说话亲近些并无大碍。”
万俟晏微微错愕,他不明白魏召南和皇甫弘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听出来了,魏召南这是在和他划清界限。
皇甫弘皓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他看着魏召南嘴角扬着笑意,眼底满是温柔。
魏召南并没有想空气中的情愫,而是向万俟晏讨教道:“万俟皇子,东晋这次买炮台车回去,是要从零陵关走吗?”
万俟晏微微蹙眉,答道:“这件事是温稽屾山大人做决定,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出发了。我并不清楚他们会从哪里走。”
魏召南点点头,问道:“温稽大人身边带了什么亲随护卫吗?”
万俟晏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魏召南却很坦诚地说道:“我不是为了打听你们东晋的秘辛,而是有些担心。总感觉他此行,并不太平。”
皇甫弘皓知道魏召南为何会这样问。但是万俟晏却不甚了解。于是,万俟晏只是点点头,应道:“倒是带了一些我曾经的下属。”
魏召南眉心紧锁,皇甫弘皓却立刻打断道:“召南,你不要万事都想太多。尽人事,听天命。但求问心无愧,足矣。”
万俟晏眯了眯眼眸,问道:“不知召南你问这些,可是担心温稽大人会有什么不测?”
魏召南刚要回话,皇甫弘皓又抢先一步说道:“召南最近疲累,救护的人多了,就免不得喜欢忧患天下人,天下事。她只是思虑过重,并不是万俟皇子以为的事情。”
接下来,三人几近无话。又行了半日,魏召南与皇甫弘皓刻意拉开了同万俟晏的距离,这才开始讨论。
“四表堂哥,你确定按我说的,将西凉郊区村落的百姓遣走了吧?”魏召南问道。
皇甫弘皓瞥了一眼魏召南,说道:“你放心吧,即使他们不从,我也安排了人手,就是用绑人的形式,也会把他们带离危险区的。”
魏召南眉心紧锁,说道:“不知为何,我这几日心绪不宁越发严重。总感觉是哪里要出什么事。”
皇甫弘皓微微蹙眉,说道:“放心吧,这次我安排的更加谨慎细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魏召南在见识过大量的流民病死,沿途回太雍时又见到了大量被洪水吞噬的村落之后。对生命和天地生出了更加由衷的敬畏之心,所以,她格外上心炮台车的事情。
上一世大周卖给东晋炮台车,却被传回来,东晋押送炮台车的途中,打了西凉的农庄试炮。西凉使节便哭着找大周负责。
魏召南要求让皇甫弘皓帮忙,把六皇子的娘舅胡祭酒推上押运使臣位置的时候。其实只是想以此来把六皇子的羽翼减除而已。
可她亲眼见到了百姓的疾苦和颠沛奔忙,更加体会到了生命的分量。
若是有能力,她觉得自己理应救更多的人。
那些被西凉官员以污蔑东晋为目的,而用火炮炸死的百姓,并不只是一串伤亡数字。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
魏召南这一次救灾,打开了她的另一个视角。
虽然上一世她悲苦过,体味过被人轻贱,为活下去拼尽全力。但是,时间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她自从重生以来,回到了万劫不复之前。慢慢的,她便习惯了与生俱来的优渥与尊贵。她看事情的角度,慢慢变得有些权衡利弊。
但是,这一次她亲自去感受到了天灾的无情。这让她惯于高位者的心态,再度塞入了一些东西。
“珠珠,你信我吗?”皇甫弘皓见魏召南在沉思,便认真的问道。
魏召南看着皇甫弘皓,没有立刻给他答案。
“我从前觉得自己一切都可以运筹帷幄。我在许多地方九死一生的,拼了命的活下来。我一直以为,以我的聪颖和能力,不会再被任何人轻视慢待。”
“为此,我做过一些不好的抉择。”皇甫弘皓看着魏召南,继而又道:“后来,我看见了一道感染天地的光芒。大皇子曾问我,在我眼里,权柄是什么东西。我一直以为他是故弄玄虚。”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而且,是你让我发现的这个问题。”
魏召南不解地看着皇甫弘皓。
“你看见尸位素餐的知府,会愤恨地如感到切肤之痛。当你看见流民们贫苦到求告无门,会不计回报的布施于人。当你偷偷为那些抗洪救人的护卫军们,偷偷加滋补药草的时候。我从你身上看见了很宝贵的东西。”
魏召南摇摇头,说道:“这些事,是人应该做的事。并不是值得标榜的事情。有能力的人,原本是理应这么做的。”
皇甫弘皓点点头,说道:“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我们本应如此,只是太多的人知道这样的道理,却不去做。还有更多的人,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有很多人,自己不仅不做,看见别人这么做,还要嘲笑做的人。甚至挖苦说这叫做沽名钓誉。天下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我却很欣赏你身上的这一点。你自己做对的事情,不以此邀名,只是把它当成活的坦荡的一个标准。我想,如果你是个皇子,恐怕成王更看好的人,会是你。”
魏召南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说道:“四表堂哥,你高估了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救更多的人,一开始也不仅仅是为了天下黎明。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伟大。”
皇甫弘皓不解地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魏召南脸上很平静,坦然直言道:“我只是为了积德,希望行好事,让天道放过我的父兄和亲人。”
皇甫弘皓没有想过魏召南的答案是这个,但是他见魏召南一脸的坦荡。抿着嘴笑道:“好啊。幸亏你不是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为了给在意的人积德,去行好事。这与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并不冲突。做人嘛,有些人情的味道,反倒叫人更欣赏你。”
魏召南不习惯被人这样夸赞,便转移话题道:“你安排的确保妥当奥?”
皇甫弘皓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把手上能用的人都调去了。”
魏召南听罢,心下是安稳了一些,可是那种隐隐的忐忑,还是止不住。
魏召南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是会发生。皇甫弘皓却拉着魏召南的手,说道:“相信我。”
魏召南便就此作罢,不再胡思乱想。
但是,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奇妙。
魏召南心底的不安,也并非无中生有。与此同时,确实有人要出事了。只是,并非是温稽屾山而已。
温稽屾山那边,确实如上一世一模一样。因为西凉这边,要成为大周的一个城池,不再是附属国。于是,户部需要交接清楚,早在江南道还未发生洪灾的时候,就派人去查税收了。
西凉收到消息的知府要员,都纷纷开始想办法。如同上一世一般无二,西凉的几位官员,就把主意打到了前往东晋送炮台车的人身上。
他们也确实买通了人,做了个局。收了许多的好处的东晋官员,宴请胡祭酒时,让胡祭酒贪喝误了事。温稽屾山一直觉得不对,可是如何劝解,胡祭酒就是不听。
胡祭酒贪啊,他为了这一次出行捞点油水,可是掏出了家底。如今遇到了任何回本血赚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的。所以,他很容易就中了局。
西凉被查账的知府,就装作是东晋的人喝多了,对西凉自己的子民开了火。
在魏召南和皇甫弘皓说这件事的时候,皇甫弘皓也确实让浅渊阁的人把西凉的百姓们“劝”到了安全的地方。
所以,这次事件,西凉百姓并无伤亡。倒是死了不少家禽牲畜。
农庄村舍被炸的残垣横飞,西凉的贪墨官员便奏请大司马,告状去了。
可是被救下来的百姓们得知这些凶神恶煞地,把自己胁迫离开村落的“劫匪”们,竟然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回味明白了。
于是,西凉的这些百姓,写了千字言。把事情写明白了,全部都签了字,按了手印,交给了救他们的“劫匪”。
东晋那边还不明就里,炮台车继续往东晋的边境运了过去。
就在魏召南他们一行人,到达太雍之前。西凉的告状折子,已经递到了惠帝的面前。
西凉方面,如上一世一样,希望大周做和事佬。想要大周协商让东晋割让一座城池,并且还要赔偿他们一千万银两才行。
惠帝眉心紧锁不足一日,就从大理寺卿手上,收到了千字言的请愿信。
惠帝不由得挑了挑眉。
左相病倒了,惠帝只能叫来了右相和裴熹彦。他将手中的西凉折子,先递给了闵常宇和裴熹彦。等二人看完,又将自己手中的千字言,也递交给了二人。
闵常宇扁着嘴,眨了眨眼,说道:“陛下……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