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知道,她和禄王世子的理念问题是没有办法谁说服谁的。因为彼此都坚信自己的观点,而且,这是价值观和世界观建立起来的结论。
可是魏召南还是和禄王世子争辩了一番。因为只有辩,才能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他们那群人的理念是如何的。了解了对方的思维,才能知道要如何对抗。才能知道如何攻守。
其实一直在一墙之隔的惠帝,也是这样想的。他很满意魏召南的应变,虽然他对魏召南之前说的一些关于梦魇的事情,十分在意。但是,毕竟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将来有的是机会,可以细问。但是,禄王世子说的这些话,是眼下对他,对大周来说,都很重要的内容。他需要瓦解禄王世子的内部,所以,他需要知道,除了钱财,权势,他们那些人究竟是因为崇尚什么东西,要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
不过,惠帝听着魏召南和禄王世子你来我往的争辩,竟然陷入了反思。
他是真的太懦弱了,不够硬气吗?
他在对东晋,对齐国,燕国等周边小国的手腕,真的太温和了吗?是不是应该他们有一些不如大周的意,就要口诛笔伐,一顿武力威胁呢?那样,才是大周应有的气度吗?
惠帝陷入了沉思,身旁的太子也微微蹙眉。
“你怎么看?”惠帝问道。
太子扭头看向皇甫弘皓,他知道皇甫弘皓现在的心智只有九岁。可是,不是有人说,孩子的直觉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吗?
皇甫弘皓看向惠帝,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回道:“回禀父皇,以儿臣之见,觉得禄王世子说的话,其实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惠帝虽然被皇甫弘皓恭顺孝敬的样子,哄的心里十分妥帖。但是听到皇甫弘皓如是说,却又忍不住微微蹙眉。
不过,他倒没有打断皇甫弘皓,而是听皇甫弘皓继续说道:“在有些小事上,大周以帮助他们,大周也能获利的事情上,稍微温和的态度处事,没什么不妥。但是遇到不可侵犯的原则问题,手段强硬是对的。有几件事,大周的态度确实太过怀柔了。虽然,我们不需要一直以霸者地位,时刻威胁他们。但是,太过怀柔的对待他们,他们也不是太会感恩。说白了,就是恩威并施才行。一味的仁者为天下之牝,不见得能感化所有人。这就跟中人以下,不可语上是一样的道理。”
皇甫弘皓说罢,见惠帝眼前微微有些亮光,便赶忙见好就收的说道:“这不过是儿臣愚见罢了。还望父皇切莫怪罪儿臣见识短浅。”
惠帝抿着笑意,点了点头,看向太子,问道:“弘治,你怎么看呢?”
太子淡笑着,说道:“儿臣竟没有四弟想的通透。儿臣之前一直认为,唯有秉持天下至仁,才能感化天下,天下皆向之。但是,听闻四弟的一番道理,却也觉得,四弟说的才是更符合当下的。如果将来,每一位高位者,都是中人以上,那我们以仁义待之,自然会获得民心所向。可实际情况,并没有达到圣贤者心中,那种理想地步。故而,也并不适合使用那种至高的道理去对待天下。总要有所变通,才能适宜时宜。”
魏召南说不通禄王世子,禄王世子觉得魏召南太天真。两个人彼此都说的很搓火。
魏召南说道:“若是以暴力手段威慑诸国,是无法达成大国理念的!人心是会被暴力威慑,可是那并非心甘情愿,人心所向。”
“大周需要国库支持发展,你说的这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禄王世子瞧不上魏召南的天真,两人没说几句,最终不欢而散。
惠帝走出天牢,说道:“朕确实没想到,老四媳妇竟然有如此开阔的眼界和心胸。她的格局,是可以的。”
至于,可以什么,怎么可以,惠帝没有说。
太子悠然自得,好似并不为这句话所动。而皇甫弘皓则是微微蹙眉,他觉得惠帝话外音十分深远,他不由得偷偷瞥了一眼皇甫弘治,却没有接茬。
刚出天牢,皇甫弘皓用手遮挡夕阳的刺眼,紧接着,他就阵阵眩晕。可是,他没有说话,依旧跟在惠帝身后。
直到太子回头,发现皇甫弘皓的嘴唇都白了,这才说道:“四弟!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皇甫弘皓摇了摇头,还没说出口,就昏厥了过去。
惠帝大惊,赶忙让人将皇甫弘皓抬回了皇宫。
魏召南出了天牢,就听接引她的小太监说道:“四皇子妃殿下,陛下让您去昭和殿。四皇子殿下昏厥了。”
魏召南也大吃一惊,赶忙就快步上了轿辇。
魏召南赶到的时候,王晰和周思尧都在里面,还有几个御医把皇甫弘皓的床畔围的根本看不见躺在那的人是谁。
魏召南见了惠帝和贤妃娘娘,赶忙给他们先行礼。
惠帝开口问道:“听说这已经不是弘皓第一次发作了。”
魏召南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把皇甫弘皓的病情说了一下。
惠帝面色沉静,说道:“也就是说,他每次熬过来,状况就越发好起来了?”
魏召南皱了皱眉,她想说,皇甫弘皓高热,烧的浑身滚烫,身体皮肤都会发出不正常的红晕。这能是熬过来三个字能概括的吗?
可是,魏召南只能点点头,说道:“回禀父皇,只要能熬过,便是这样。可是……”
惠帝摆了摆手,起身说道:“这点病痛都熬不过,便就是他的命了。”
于是,惠帝起身便离开了。
魏召南有些气恼,却更加心疼皇甫弘皓。本来他就没感受过多少亲情。如今失忆,对这些概念算是从新来过。可是惠帝这态度,真是叫她看着也心寒。
贤妃倒没有跟着离开。她这位名义上的养母,做的也是仁至义尽。一直在外间守着。
这一次皇甫弘皓的“熬过”过程明显十分漫长。
而且他忍不住发出沉吟的痛呼声,也越来越让魏召南揪心。
魏召南很怕皇甫弘皓熬不过去,这才是重点。因为高热还会引发身体器官的一些炎症,很多脆弱的组织是不能承受长时期高热的。不然怎么会有人因为高热,得了什么脑膜炎之类的病呢?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王晰微微蹙眉,让御医调来了冰库里的冰。
接着,王晰把金针都放在了冰上,然后再以冰过的针对皇甫弘皓针灸。
周思尧无比愧疚,他一直觉得若不是他不信任鬼医,也许就不会让皇甫弘皓承受这样的痛楚。
魏召南听着皇甫弘皓低沉又撕心裂肺的痛呼,实在有些坐不下去了。
贤妃见魏召南如坐针毡的样子,对魏召南说道:“不如去我那煲些可口的药膳吧?本来我想亲自做给皓儿的,可我又不是很懂医理。”
魏召南看向皇甫弘皓躺着的方向,满满当当围了一圈观摩王晰施针的御医,只得点点头。
魏召南在贤妃的宫苑之中,认真地调配出给皇甫弘皓滋补温润的药膳。正要上炉子熬煮,太子妃便来了。
魏召南有些诧异地看向魏召卉,问道:“长姐怎么来了?”
魏召卉看着魏召南略显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许久没见你了,趁你在宫里,便想来见见你。”
魏召南点点头,说道:“是我的不是,近来没有去探望长姐。”
魏召卉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与我说这样的话,我自是知道你我姐妹因着一些规矩限制,导致不得相见。并不能怪你。”
魏召卉在长乐大长公主辞世的时候,碰巧诞下女儿。皇后一直没有让她知道长乐大长公主辞世的消息。
连皇甫弘治也没有告诉她。许是因她太过憔悴,需要静养。又许是她这一胎太辛苦,太波折,怕她受不住。
等到魏召卉知道长乐大长公主去了的时候,长乐大长公主都已经进入帝姬陵了。终究是最后一面,也没有让她送。
魏召卉这一趟出来见魏召南,都是皇甫弘治偷偷以让她散散步的由头放她来的。
自从天降异象之后,皇后很是看重这个孙女。她不信邪,总觉得是有人调包了她的皇孙。所以,一直把后宫的蛛丝马迹,都看的十分紧。
魏召南叹了口气,她知道魏召卉的难处。魏召卉也知道,她不能久留,否则就会引起皇后对贤妃的一些看法。
姊妹二人只能浅浅地相互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道了别。
皇甫弘皓这一次很难熬,直到次日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刻,才缓缓地转醒。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水……”
魏召南赶忙给他倒了一杯白水,扶着皇甫弘皓喝了一点。
皇甫弘皓意犹未尽的还想喝,魏召南却摇摇头,说道:“你现在不适宜一下子饮用过多。先喝几口药膳粥垫一垫吧。”
皇甫弘皓看向魏召南,看了片刻,这才面颊有些红晕地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