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所发生的一切都结束了,日子慢慢好起来,虽然是用一种看似神奇的方式好起来的。不过薛芊芊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安于现状,近在眼前的东西她好好去把握就好了。
到了医院,父亲薛宝贵已经睡下了,母亲程心则坐在一旁的陪护床上发呆,她推门而入,程心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这里是癌症病人不需要专家了。”
薛芊芊看着她比先前更加苍老的背影有些酸楚,便说道:“妈,说我。”
程心这才回过神,转身看去,见真的是薛芊芊本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你爸爸吃不了那么多的。”
“水果是给您的,里面有一些脱脂的奶粉,爸爸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可以给他吃一些。”
程心点头,顺势接过水果说:“这医院的住院部啊隔三差五的就混进一些推销的,一天跑病房推销好几趟,你刚刚推门进来我以为还是他们。”
自从薛宝贵生病这两年,程心一直在一旁侍奉,勤勤恳恳两年来更是无微不至。前段时间因为没有钱的资源,她短短几天时间头发就白了一半。现在才刚刚五十出头的年纪,程心便是比一般的人更加苍老了。
薛宝贵正躺在病床上昏睡,身上插了管子和塑料袋,程心说:“糖尿病引起了并发症,这是疮口破损之后医生给做的保护措施。”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薛芊芊站在病床前面静静的凝视着躺在病床上如同已经死去了的父亲。脑子里回想起从前父亲的模样,年纪轻轻满头乌发的时候任劳任怨,自从生病以后骨肉嶙峋原本一米七八的个子一下子萎缩到了一米六几。
皮包着骨头,用程心的话来说身上没有一点肉。
她和薛宝贵相处的时间最长,从小到大都长在他身边,即便是程心和薛宝贵是最亲密的两口子加起来也没有和薛芊芊在一起的时间丰满。所以第一眼看到这样的父亲时是难过的,可难过着难过着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她缓缓低下头,看到薛宝贵干枯的手皮上捆绑着的手环和留下的预留针头,心里不由得酸楚一阵。
回头,她问:“钱还够用吗?”
程心点头:“够用够用,你上次打了那么多钱,又突然买了房子,有句话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生气,我一直在想你那个钱……”
母亲是个特别谨小慎微的人,长大之后的薛芊芊离开了父亲便一直呆在程心身边生活。毕竟男人照顾孩子一直都比较粗心大意,还有就是程心的生意没有那么忙之后时间也多了起来,照顾孩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十几年来,孩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她在负责,外面复杂的社会她也看在眼里,原本贫苦也没什么钱的女儿突然之间买了房子又给了一大笔医疗费,她有时候安静下来是真的害怕。
可又不敢问,毕竟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些话直接问会伤及感情。
只是不问,程心又不放心。
薛芊芊这才知道,原来刚刚进门时候看到程心落寞的神情原来是担心这个。
也对,从以前的一贫如洗,到如今突然有钱了,刚开始薛芊芊也是适应了很久。准确的说,这种事情应该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轻易相信吧。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犯法。这不是小说写完了吗?出版社觉得我写的特别好,然后就跟我签协议买了书,这是我的分成。”
“真的吗?”程心惊讶道:“哎哟,终于出头了,那以后你的收入稳定吗?”
在长辈的眼睛里,稳定的收入就是他们最为放心的。好在程心从来不上网,所以最近发生的事情程心一定也不知道,这一点也让薛芊芊安心。
两个人在病房里稍微坐了一会儿,熟睡的薛宝贵便醒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薛芊芊坐在床头,先是惊讶,虽有便红了眼睛。
生病之后,薛宝贵的情绪变的特别脆弱,无论见到谁都喜欢掉几滴眼泪。也许是知道天命难违,所以格外介怀吧。
年轻的时候,人们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倒数,所以对苍老毫不畏惧,等到年岁一日大过一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已然不多。那时候人们才懂的珍惜眼前,才知道要忏悔昨天。
感念许久,薛宝贵才擦擦眼泪说:“什么时候来的?”
薛芊芊笑着:“刚刚到。”
“老了,经常昏睡过去,虽然睡的时间不长,可是经常睡的很死。”他摇摇头,叹息一口:“我知道,是老了。”
薛芊芊宽慰说:“人哪有不老的啊。”
薛宝贵说:“眼下我有个心愿。”
抬眼,她静默片刻:“你说。”
想了想,薛宝贵一肚子话倒不知道该先讲哪一句,缓和片刻便说:“我知道自己命不长了,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可身在异乡我总盼望着能回去,我能……回去吗?”
虽然在这座城市已经定居几十年,但薛芊芊的祖籍是海南,他这么说的意思大约是要落叶归根了。
“您身子不好,要是回去恐怕我跟万万不能时常在你身边照顾着,而且妈妈要是有个什么事情,老家那边能用的上的人几乎没有。”她说着,悄悄打量了一番薛宝贵。
他又哭了。
从医院出来,薛芊芊压抑的很,靠在墙上她真想抽根烟。程心紧随其后出来,拉着薛芊芊走到楼梯口,缓缓才说:“他老了,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我也想守在他身边的……”
她低下头,一脸哀伤。
程心忙劝慰:“昨天夜里三点多忽然醒过来喊我的名字,突然说想喝你奶奶炖的木瓜排骨汤,让我去买个高压锅,这年头哪儿有高压锅。”
从前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看到很多人,这一辈子形形色色之中但凡能记得住的都会过一遍,像是走马灯一样。薛芊芊听了程心的话心里五味杂陈,非常之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