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愚山赶到之时,整座地道里除却各种断肢残骸之外,便再无任何活物的身影。
妖怪们自然都是去龙头大王的洞府,而修士们则纷纷撤回地面。
角落里,柳青莲正抱着一个娇小女修,拼了命输送灵元给她。
“师……师姐……”娇小女修弱声弱气,声音虚弱得近乎于呢喃。
“别说话,省着点力气。”柳青莲的泪水掉了下来。
“师……是沈……”
“都跟你说了别说话。”
“师……沈……”
“听话,师姐在这儿呢,沈二郎怎么还不到啊!”柳青莲心焦如焚。
“师姐……沈二郎……”娇小女修颤颤巍巍指着对面,终于把话说清爽了,真是难为她了。
顿时,柳青莲转身望去。
黑暗里,正有一道身影飞速掠来。
登时,柳青莲彻底放松下来,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眼睛金星直冒,整个人晃了晃。
沈愚山急速上前,将晕倒的柳青莲抄在怀中。
救命要紧,沈愚山顾不了她,便暂且将之小心靠在石壁边缘。
娇小女修感激道:“多……多谢……”
“不必了。”沈愚山微笑着摇摇头,待仔细察验伤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
伤口处依旧在不断流血,血是紫黑脓血。
沈愚山手指抹了点血,放在鼻子下轻嗅,立时有一股腥臭灌入口鼻,胸闷恶心。
这是蛇毒。
沈愚山的脸色顿时难看几分。
娇小女修见沈愚山的神色变化,险些吓得哭了出来。
这时。
沈愚山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乾坤袋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
这是在断头山黑风洞里,师父杨醉顺手拿来的药丸,沈愚山记得师父讲起过,这是黑熊精手下的蛇妖自个儿调配的。
小玉瓶上贴有红纸,红纸上写着字样:小白避毒丹。
“这名字……”沈愚山看到这名字,顿时有些犹豫。
小白避毒丹,这名字起得着实古怪,听起来就跟天桥坊市卖的大力丸、壮阳药差不多,这玩意儿管用吗,不会吃死人吧?
就在此时,娇小女修哀怨道:“别慢慢腾腾的了,快……我撑不住……”
罢了。
沈愚山直接干脆的塞了一粒药丸进去,又担心药力不足,便碾碎了几粒药丸,直接在伤口处密密撒了一层药渣。
转眼间。
娇小女修的伤口止住了血,从黑紫变作了粉红。
整个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至少喘气的力气更足了一些。
药效出奇的好!
料想那黑风洞的蛇精与白蛇、青蛇都是蛇类化妖,原也是本家,故而这小白避毒丹专攻蛇毒,这才有奇效吧。
沈愚山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柳青莲悠悠醒转。
“沈二郎。”柳青莲先看到了沈愚山,微微一愣,晕倒前的记忆这时涌上心头。
顾不得与沈愚山叙旧,柳青莲立刻看向师妹,却见师妹已然脸色康虞。不由得欢喜至极。
三人彼此对视,还没来得及寒暄。
突然,一声龙吼震动天地。
“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
沈愚山神色陡然一变,焦急道:
“辟火天王与龙头大王又打起来了,你们不能逃回地面,两个神通境交战的余波威力太强,覆盖面积太广,快走,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话音刚落,沈愚山等不及柳青莲与娇小女修的回应,直接一手一个抄在腋下,飞也似的没入黑暗。
柳青莲与娇小女修皆是身轻体柔的姑娘家,沈愚山带着两人飞奔不在话下。
不多时,沈愚山纵身一跃,三人便从一处黑暗地洞直直窜上。
这里正是石顶天穹,此处固然是密不透风的密室,可却也恰恰有个结构稳固的好处,十二道万斤巨闸宛若十二根柱石,将此处撑得格外结实。
沈愚山将两人放下,拍了拍手,道:“辟火天王与龙头大王的战斗余波很厉害,躲在这里不会被波及。”
柳青莲被少年抱了一路,脸红心跳有些女孩儿的娇羞,娇小女修倒是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整理了下衣裳,她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
“那些撤回地面的修士该怎么?”两人安全后,便不由得担心起了别人。
沈愚山无奈道:“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沈愚山自是知道,那些修士恐怕会像是海浪之下的小鱼小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会儿逃到地面,正好撞上龙头大王与辟火天王的战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修士们只怕是要死一大片,当初青霞观就是那样被毁灭的,神通境强者放手施为,战场只会更加恐怖凄惨。
这时,远处躺卧休息的众人都听到了动静,警惕的起身。
“是青莲,沈二郎把你救回来了?”李修远走了过来,高兴无比道,“沈二郎太厉害了,为了救你,直接杀到龙头大王洞府门前了!”
柳青莲美眸翻飞,淡淡的温暖目光悄悄偷看某个少年。
沈愚山怔了怔,要是被心兰看到了,这可怎么得了!
立刻。
马上。
“这是误会!”
沈愚山忙着解释道:“我只是用了个小手段,使诈骗人而已,谁知道那些妖怪真的信了。”
“小手段?”
李修远虽然资质极差,但好歹在上清观长大,见识却是不少,疑惑道:
“什么小手段能让整个地下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这里都听见了。”
沈愚山摆了摆手,随意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没去过龙头大王的府邸。”
顷刻间。
“哈哈哈,我就说嘛,沈二郎一定是在骗人,稍微想想就知道了,龙头大王何许人也。沈二郎区区散修闯到人家洞府门口,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啊。”
长孙无忧与乌照子并肩走来。
全亏了长孙无忧无私奉献的灵丹妙药,乌照子的伤势已然痊愈,甚至在浪费了许多灵石加快恢复之下,灵窍内的灵元再次充盈。
由于长孙无忧的贴心照顾,乌照子才能这么快恢复过来,故而两人的关系渐渐好转,乌照子已经不介意长孙无忧与他勾肩搭背。
乌照子此来是为表示感谢,谁料——
“你的脸……”乌照子指着沈愚山,像是见到了极为惊骇的事物。
“我的脸怎么了?”沈愚山摸了摸脸颊,顿时恍若大悟,“哦,易容的药汁已经洗去了,这是我的真面目。”
突然,乌照子冷笑道:“好一个真面目,好一张丑陋的嘴脸!”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微感诧异。
即便是刚见面就与之亲近的长孙无忧亦是愣了愣,愕然道:“乌照子师兄,沈二郎现在这张脸比之前那张漂亮多了,很俊俏啊。”
乌照子冷冷道:“人是俊俏,可心却是黑的。”
沈愚山愈发摸不着头脑,看着乌照子晒得古铜色的面庞,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惊诧道:“你是青霞观的弟子!”
乌照子恨意浓烈的点了点头,悲愤道:
“你总算是记起来了,我自小苦修青霞观的功法,每日吐纳朝霞之气从不间断,这才将肤色晒得这般赤黑。”
“可是,我青霞观上下百余人,上至掌门长老,下至洒扫弟子,一夜之间全无幸免,整座道观毁于一旦,唯有我苟活于世。”
“然而,我乌照子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我屈辱的活着,便是要报灭门之仇!”
须臾。
沈愚山说道:“可摧毁青霞观的是龙头大王,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做什么?”
转折。
乌照子取出一幅画轴,啪的一声打开,画中绘着一个少年。
众人见之,皆是悚然动容。
“这……这是沈二郎的画像。”
柳青莲捂住嘴,一双美眸惊讶得瞪足了。
长孙无忧亦是怔怔无言,猜不透乌照子师兄的想法,隐隐有些担忧挂念在心。
只见画面之中,冷月乌云之下,青霞观废墟之上,正有一个少年持剑而立,画技细描工整,神韵衣着纤毫毕现,少年剑客形象跃然纸上。
继而。
乌照子冷怒道:
“这幅画是上清观掌门云青空道长所画,那夜龙头大王摧毁青霞观之后扬长而去,他冒险去而复返,结果却是发现了你。”
接着,又是愤怒道:
“你当时为何在那里!青霞观灭门之祸,必然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与龙头大王有勾结!”
“休得污蔑好人,沈二郎杀妖从不手软!”慕容小宛跳出来驳斥道。
柳青莲亦是帮腔道:“你以为这还是上古时期大妖纵横的世道吗?现如今妖族倾颓,哪个修士会蠢到与妖族勾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暗暗称是,唯有沈愚山略有几分尴尬,他还真有个祖父“蠢”到与妖怪勾结,不仅如此,祖父还是七路反王大统领,龙头大王都是他部下的部下。
只是,其他人谁也不信沈二郎会与龙头大王有所勾结,先不去讨论沈二郎的动机,龙头大王堂堂神通境,也犯不着与低阶修士勾结,太掉价了。
即便是对乌照子千依百顺的长孙无忧,亦是小声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乌照子沉寂片刻,与龙头大王勾结之类的说辞是云青空告诉他的,可他本人也很难相信,太过匪夷所思了。
可是,乌照子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想起死去的青霞观一干人等,愤怒冲昏头脑道:“无论如何,沈二郎当时就在青霞观,龙头大王一走,他紧跟着就过来打扫战场,世上岂有此等巧合之事!”
这时。
沈愚山开口了。
只听少年环抱手臂,惬意闲适,缓缓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云青空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返回青霞观?”
先是。
乌照子嗤笑一声:“无知小儿,云青空道长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
然后。
乌照子果断答道:“云青空道长自然回去救人的,兴许有幸存者也说不定。”
闻言,沈愚山冷笑道:“他倒是把自个儿摘了个干净,我且问你,那他有没有救回哪怕一个人?”
乌照子顿时泛起伤感,掩面哭泣道:“没有,全死光了,我师父、长老,还有那些师兄弟们没有一个活着。”
沈愚山大笑道:“哼哼,自然是没有救活一个人,即便是有幸存者,也早就被云青空杀干净了。”
“你……你说什么?”乌照子惊骇失色。
沈愚山认真答道:“云青空返回青霞观,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青霞观近百修士的乾坤袋,看来上清观掌门也不富裕啊。”
倏忽间,整座密室所有人屏气凝神,安静无比。
朱不让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惊道:“很疼,我没听错!”
慕容小宛小声提醒道:“二郎哥哥,云青空可是上清观掌门,七派联席之中仅次于古仙剑派掌门青衫道人的大人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且看众人的反应,一张张惊骇欲死的脸,沈愚山便知道自己捅了个不小的篓子,旋即哭笑不得,说真话没人敢听吗……
乌照子甩了甩头,将沈愚山的蛊惑言辞驱赶出去,冷声道:
“沈二郎,刚刚与联手斗白蛇,我原以为你是条堂堂正正的好汉子,真没想到……你竟然胡乱攀咬云青空道长,无耻之尤,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胆子?”
“好吧,我知道你也不会相信。”沈愚山摊了摊手,“也罢,我便实话实说吧。”
顷刻间,众人侧耳倾听,便是乌照子亦是暂且搁置仇恨,耳朵竖起认真听。
沈愚山则是笑了笑,突然指着那幅画像说道:“其实吧,我有一个同胞兄弟,打小就流落在外……”
猛然间。
“放你娘的屁!”
乌照子再难忍耐少年的放浪戏言,五指屈爪,当胸抓去!
沈愚山脚尖微移,身子顺势一侧开,便将这杀招躲了过去。
“且慢!”
沈愚山不愿浪费力气与乌照子乱战,乌照子也不过是一个被欺瞒压榨的可怜人。
乌照子暂且摆手,仅仅只是稍许的激烈动作,便已经让他疲乏不堪,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道:“怎么了,怕了?”
沈愚山淡然一笑,指了指那长孙无忧,打趣道:“我怕你太累了,他会心疼的。”
乌照子回首望去,只见长孙无忧又担忧又兴奋,跃跃欲试道:“乌照子师兄实力没有恢复完全,不如让无忧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