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沫,你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吗?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的低语在她的耳边。然后突然之间,她的身体在推动之下,钝重而飘忽的被抛出了窗外。
这是她生命中一次快乐的下坠,在漆黑的夜色中她看到了下面是摇摇晃晃的灯笼还有涌动着的指指点点的人群,很像是她童年时候曾经沉溺得万花筒,只要摇一摇就会有无法预测的安排出现。
她从小就是个好奇的孩子,她素白色的一群在急速的烈风中像花一样的盛开,赤,裸的双足感觉到了露水的清凉。有一刻她的手试图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她却还在无声的滑落中,她终于接受了手里的空虚。
有些时光是值得回想的。他犹若星子的漆黑眼眸,还有那些散在风中的誓言。春天里甜蜜的亲吻,肌肤的温度和眼泪的酸楚。一个玄衣男子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她缓缓下坠的样子,还有那在风中弥散的血液的腥甜气息。
她轻轻的在黑暗扑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然后沉寂。一双无形的手托着她飘飞,给她黑暗的力量,给她一个不死不灭的身体,同时交给她的还有一把夺人性命的利刃……
水有些冷了,那些冰冷的水把苏寒沫缓慢而窒息的吞没,她想一片叶子一样,沉默的漂浮在虚无之中。
门被轻轻推开,吴云曦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色衣裙,风从门外涌了进来,黑暗中出现的红色身影,像是地狱里面还未燃烧干净的火焰。
苏寒沫轻轻的仰起了脸,正对着她干净而清透的眼眸,她的眼眸在暗夜中像是一小束洁白的月光。
“你总是在这个世间寻找某些丢失的东西,找不到便毁掉,你知道你做的是一件注定会失望的事情。你不要忘记你对他下过的诅咒,不管在哪生哪世你找到的不过……你心里清楚结果。”吴云曦的声音清凉带来一抹寒意。苏寒沫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从池水中站了起来,猩红色的池水不带有一丝的温度,她的手腕重新弥合,只留下一道浅白得暗影。吴云曦的话让她看清自己,眼看着自己如此贪恋不甘,她突然开始感觉到难过,她微微的摇着头,“也许,是我错了,是我错怪他了吗?可是,这却是我亲身经历,我亲眼看到的。”
吴云曦冷笑了一下,“亲眼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吗?”她说完,不再看苏寒沫,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苏寒沫躺到了被子里面,把自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她闻到湿的头发上的腥甜的气味,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黑暗在不停的摇晃着。
她坐起了起来,取过了烟灰缸,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静默的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吴云曦,没有话可以说出来。
他的脸在火光跳跃间突然逼近了苏寒沫的眼睛。那是他留给自己残忍的笑容,淡漠没有一丝的感情。让人有摧毁这个世间的冲动。她想要放过他,可是一想起他嘲弄残忍的笑容,她就会觉得疼。
吴云曦坐在了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苏寒沫看到了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还有那天的杏花雨,离弃已久并不能回归的尘世。漫长的无望的生生世世……于是,苏寒沫开始哭泣,用双手捂住脸,发出胸腔会碎裂一般的声音。然而却没有眼泪可以掉下来。
走廊里有风吹过树叶的细碎声音,红灯笼的光影在风中轻轻招摇。一切都在无边的黑暗寂寥之中。苏寒沫再次用手臂抱紧了自己,蜷缩起了身体,以一种婴儿在子宫里的状态,进入了睡眠。但是,她却分明的感觉到了吴云曦在背后拥抱住了她。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黑暗沉默,她的呼吸,她的心,一切都了然于心。她轻轻的抚摸着苏寒沫的膝盖,一点一点的把苏寒沫蜷缩起来的膝盖扳直。
吴云曦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寒沫,若是有可能,有些事情一定要用所能有的,竭尽全力的能力,来记得它。因为它能够带来温暖。而我们却会慢慢的,慢慢的忘记。相信我。”
长夜漫漫,黑暗覆盖,互相取暖。吴云曦的眼神是穿透夜色的一小束洁白月光,照亮苏寒沫心底小小的一块阴暗天地。她在黑暗中轻轻的握着她的手,眼中没有泪水。
在这个黑暗大宅之中的人,每个人都有故事,而吴云曦的故事从来都不会与人分享,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多久,也没有人看到过她弑杀夺取灵魂。她就那样静默着,像是一个影子,浅淡的不被人注意。
姜雪舞回到了家里,她的心绪是茫然而酸涩的,她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苦笑了一下,“任奇,你今天走的太快,我还来不及告诉你说,今天可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她说到了这里,不觉得再次苦笑了一下,对着闪动着的烛火发呆,眼眸之中有一抹湿润的东西在闪动,她对着蜡烛,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也仿佛是在说给乔任奇听,“就算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会对我说,我送礼物给你啊。喜欢什么,自己挑啊。”
时光缓缓划过,如一潭静水,虽然潺潺缓和,到底还是徐徐向前去了,一如自己暗暗流云的如何也挽不住的流年。一滴晶亮的眼泪从姜雪舞的眼眸之中滑落。
“这件衣服,就当你是你送我的吧。”她小声的啜泣着,然后又勉强给了自己一个笑容,对着空气说话,“好,吹蜡烛了,乔先生,乔太太,祝你们结婚纪念日快乐。”姜雪舞自说自话着。
她说完了,吹灭了蜡烛,然后拿着刀叉切下了一块儿蛋糕。
姜雪舞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对着空气说话,“要多吃些水果,水果对胎儿比较好。”水果吃到了口中,却是满满的苦涩,她再也忍不住难过,伏在了沙发上哭泣了起来。
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她们要求不过是男子的重视,不过是男子一两句的关心和呵疼。因为在他们的骨子里面,他们始终认为自己还是那个被父亲宠溺的小女孩。
姜雪舞哭着哭着,突然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不由得抬起了泪眼看了过去,心中掠过一抹惊喜,难道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今天是他们两个的结婚纪念日。
房间之中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忙了一天的乔任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他刚进门就喊道,“老婆,你在吗?怎么不开灯啊。”他边嘟囔着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翻动着东西,口中喊道,“老婆,你知道不知道我的黑西装在哪里,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穿的。”
姜雪舞嗤笑了一下,方才觉得温暖的心陡然凉了下来。
乔任奇找到了自己的那套西装,转身就要往外走,却不妨被他乱丢的东西扳倒了,他龇牙咧嘴的想要起来,却发现在黑暗之中,姜雪舞坐在地上,扶着沙发正看着他出神。
他怔了一下,根本就没在意,“老婆,你在啊?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啊。”说着随手打开了沙发旁边的台灯。房间之内顿时一片昏黄。
姜雪舞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用手擦了擦面上凌乱的泪痕,沉默的坐在昏黄的光影之中,寂寞得像是一道影子。
乔任奇靠近了姜雪舞,解释道,“我是回来拿西装的,明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拿完了我就走了。”他说着,心不在焉的拥过了姜雪舞,在她的长发上敷衍的吻了一下,“再见,老婆。”说完转身就要走。
姜雪舞一言不发的冷笑着。
乔任奇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蛋糕,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老婆,你这么有情调啊,一个人吃这么大的蛋糕,你能吃得完吗?不过没有关系了,你喜欢就好了,你多吃一点儿,我走了啊。”
乔任奇和姜雪舞根本就没有在一个频段之上,他又怎么能够体会姜雪舞心里的感受呢。他说完站起了身子就要走。
姜雪舞的沉默终于爆发了出来,她转过了头,厉声喊道,“任奇,这是为我们结婚纪念日准备的蛋糕。你不记得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些风凉话呢。”她说完,转过了头,把郁闷全部憋在心口。
乔任奇一下子呆住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揉了揉鼻子,走到了姜雪舞的身边坐了下来,想要解释,“老婆。”
姜雪舞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喊道,“够了,不要再说了,这里不过是洗衣店,你拿了衣服就走吧。走啊!”她说完,站起了身子往房间里面走去。
乔任奇低下了头,对姜雪舞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气,他只有低头,他低声的嘟囔着,“对不起啊,老婆。我不记得了。”
姜雪舞嗤笑了一声,转过了头来,“是的,你永远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