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洛已经哭得不成了样子,他的泪水沾满了面颊。双玉再次笑了一下,眼泪还在眼圈里面打着转,她不相信的摇着头,“他怎么会不要我们呢,他只是……”双玉停顿了片刻,她努力的给即墨离想着离开他们的理由,眼神中露出了几分的凄迷之色,“他一定是给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时走不开,不然就是……他……他会回来找我们的,他一定会的。”双玉拼命的找着理由,她想让自己相信,也想让小书洛相信。相信这份执念,相信即墨离会回来。
小书洛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而双玉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疼痛。眼泪再次涌上了面颊。
此时,月色顶替了日光,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了窗前。月光白晕晕的,似乎是一口狰狞的利齿一般,紧紧的咬住了双玉的喉咙,痛楚难挡。
夜风一点一点的拨开了窗子,清冷的月光下能够看到窗下有小小的繁盛的紫色的花串在盛放,蜿蜒可爱,夜风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仿佛还是那一日,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双玉,此生唯有你一人。”
然而此刻,他又在哪里那?他走了,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他不再与自己说话,不会再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再也不会陪着读书了。终究,自己要在这漫长的人生长长的等候。思念如一剂毒药,慢慢的腐蚀着双玉的心,然而,此时,双玉的肺腑却如灼烧了烈火一般,疼痛难忍,“小书洛,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到底在哪里,你爸爸到底会不会回来。”她边哭边说着,她终于把她隐忍了许久的疼痛给哭了出来,说了出来。
小书洛哭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瘫坐在地上的双玉,狠狠的,痛快淋漓的哭了出来。
母子两人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良久良久。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双玉这才觉得心思略略的缓和吓你。心痛到了没有任何的知觉,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多的清冷,把小书洛紧紧的搂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苍茫人世,只有小书洛才是她的最亲的人,她的声音中带着嘶哑,“书洛,妈妈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不能再瞒着你了。你爸他……”她说到了这里,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爸爸他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但他绝不是不要你的。他疼爱你,是一点儿都不会少的。”双玉说完了这些话,再次啜泣了起来,等即墨离回来仿佛是一个遥远的不可触摸的梦境一般,不可能实现。
小书洛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的声音哽咽着,“妈妈,是我不好,我乱说话,你不要难过,我以后不说了。我不说了。”小书洛看着满脸泪痕已经失去了平日温良隐忍模样的双玉,声音越发的凄凉哽咽,“妈妈,你说的对。我爸爸不会不要我们的,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的。我们一直等他回来。”
小书洛的话音未落,母子两人再次抱头痛哭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那个等待不过就是一个梦。
他们骗着自己,骗着对方,不过是在给一个希望,让彼此都相信这个谎言,直到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个中滋味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明白吧。痛,只有痛在自己的身上才能知晓。
眼泪也许是最无情的东西,又也许是最有情的东西,他们肆意的奔流着。
夜风甚大,吹落了树上盛放的紫藤花。扑簌的落在了尘埃之中,此时的母子二人却也如着落花一般,在这个苍茫人世之中,再无可依。
小书洛含着眼泪,沉沉的睡了过去。
双玉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三清神像,心中疼痛。忍了许久的眼泪又再度落了下来,无知无觉的划过了面孔。
她无声的哽咽着,一层层的悲凉翻滚着涌上了心头,酸痛的不可抑制。泪水涔涔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灼热的滑落在了她脖颈肌肤的纹理之中,灼烫着她胸前的那枚项链。
快到十五月圆的时候了,月亮晶莹一轮如白玉盘一般。照得庭院的天井中如清水一般,很是通明。
双玉伸出手,轻轻的把胸前的那枚玉坠拿了出来,摩挲着,像是摩挲着他的温度一般。
月光已经透过了雕刻镂花的朱漆窗子铺到了案几上,有细细的丝竹声随着柔软的风穿过了房间,那丝竹歌声像是一条细而柔软的丝带,光滑而绵密的静悄悄的延伸着。无孔不入,更是钻入人心。
双玉遥望着窗外,思绪越飘越远。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下来了。她站起了身子,摊开了纸,饱蘸了一笔浓墨。只想静静的写一会儿字。然而自己的心却怎么样都静不下来。所以她现在最渴望的一件事情,便是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一般。她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写字可以静心。
挥笔却写下了一首《九张机》
醉留客者,乐府之旧名,九张机者,才子之新调。凭戛玉之清歌,写掷梭之春怨。章章寄恨,句句言情。恭对华筵,敢陈口号。一掷梭心一缕丝,连连织就九张机,从来巧思知多少,苦恨春风久不归。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二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身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四张机,咿哑声里暗蹙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响,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轻丝,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着,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春衣。素丝染就已堪悲,尘世昏污无颜色。应同秋扇,从兹永弃,无复奉君时。歌声飞落画梁尘,舞罢香风卷绣茵。更欲缕成机上恨,尊前忽有断肠人,敛袂而归,相将好去。
“薄情自古多离别。”于自己来说倒是情景一至。词句触动了心肠,而那一句,“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曾几何时,自己与即墨离便在窗下,披着衣衫共剪一支灼灼明烛。谈诗论史。曾几何时,他轻轻的拥着自己,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腹。曾几何时,他细语绵绵。
他把这根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然后在背后轻轻的拥抱着自己,低低的问道,“喜欢吗?”而自己却是满面的笑容。甜蜜的吻,甜蜜的回忆。
曾几何时呢,都是往日之时了。所有的这些都不过是过去的记忆罢了。
没有责怪,也不恨。可当着自己如此寂寥的心境。于寂寥之中惊起了自己思念他的痛楚。她自嘲的笑了笑,“你若是不爱我了,你也应该记得我的肚子里面还有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呢。为什么……”
笔尖一颤,一滴浓黑的墨水直直的落在了雪白的纸上,似一朵极大的泪滴,柔然薄脆的宣纸被浓墨和眼泪一层层濡湿,一点点化开,只剩下她潮湿的心。
九月的风是凉凉的,弄了桂花香,红了枫叶霜,亦是吹散了些许即墨离藏在心里的疼痛。
即墨离坐在大厅之中,随手翻看着书本。他唯一能够排遣悲伤的方式便是读书和喝酒。
柯子墨从门外闯了进来,现在的她什么都变得好了许多,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的活泼还有贪婪。她穿了一身紫色的旗袍,旗袍裁剪得体,显出她身材的曲线,在略微有些黯淡的灯光下越发的吸引人。
她的手里拿着两瓶酒,她的语声之中始终都是喜色,“老板,我知道你爱喝酒,我特别给你挑了特级的高粱酒要送给你哦。”
即墨离一听高粱酒三个字,不禁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他站起了身子,转过了脸,柯子墨低低的嘟囔着,“怎么?老板,你不喜欢哦,我可是挑了店中最好的高粱酒买回来的,这酒可是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的。”
即墨离的面色微微一变,他沉沉的说道,“最昂贵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东西。账本写好了吗?”
柯子墨连忙回答道,“我早就写好了,你若是不信的话,账本就放在你的书桌上,你可以马上去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