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得牢狱戚若就禁不住皱起了眉。
一股子恶臭向她猛烈袭来,有血污的味道,还有粪便的味道掺杂其中,分外不可言说。
初初进得牢狱还能听见有人喊冤,或是哎哎痛呼,亦或是骂那位狱卒的,愈往里走是愈安静,也愈发地黑。
戚若无法想象祁陌就被关在这种地方。
好容易到得祁陌所在的牢房,就见人正趴在地上,背上的伤口虽说不算深,但到底是伤了,这会子已经有些发炎了。
她心头着急,忙让一边儿跟着他们进来的狱卒开门,狱卒犹豫不决,莫四干脆出剑半鞘,那狱卒老老实实就将门给开了。
祁陌微微眯开眼,见是戚若,想着戏要做足,纵然虚弱,也是装得一副不愿见她的模样:“你来做什么?”
戚若没心思再顾得上其他,直接就去看他背上的伤口,显是没有被人处理过的,是存心要让他死在牢房里。
她来得急,没带伤药,就要叫莫四去拿,没成想莫四已经准备好了,将外伤用得到的药都拿出来了。
“小公主,用这个药给国公爷敷上吧,这是属下受伤惯常用的,很见效,就是有些疼。”
戚若拿过来闻了闻,却是是治疗外伤的好药,就要给祁陌抹上,却是被祁陌一把推开了。
“给我做什么?你不就是想我死吗?”
戚若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弱弱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
还没说完她就见祁陌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定了定心,又道:“是啊,我为什么要救你?要不是我阿嬷要见你,我怕你死了,谁要救你啊!”
“小公主不该来这腌臜地的。”
戚若听得这话,后背一僵,是大祭司的声音。
她迅速地将药给塞到祁陌手中,起身转过头去同大祭司点了点头,见了个礼:“大祭司神圣不可侵。犯,才不该来这污。秽之地才是。”
大祭司摇了摇头:“正是因着这是个污。秽之地我才更应该来,期盼能度化他们才是。”
戚若意有所指道:“若是能度化早都度化了,有的人,就算面前是神。佛也感化不了他们。”
她说这话时眼神往祁陌那边扫了眼,看着像是在说祁陌,其实她和祁陌都明白,这话说得是大祭司。
她不欲与大祭司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更为重要的是自家阿嬷怕是等不得了。
“来人啊,我瞧着他生龙活虎的,也用不着我给他上药,直接将他拖去见女王陛下吧。”
门外的狱卒没动,莫四就要上手,却听大祭司道:“慢着!”
莫四唯戚若命是从,自是不会听大祭司的,但大祭司也带了不少人来,其中身后就跟着多赛将军,见莫四就要带着人往外走,他上前就将莫四给拦住了。
两人剑拨弩张,似是随时都能提刀互砍起来般。
戚若没叫莫四退下,只看着大祭司道:“大祭司,阿嬷想要见见他,大祭司不会不让吧?况,我也想单独同大祭司谈谈。”
大祭司是个聪明人,她将大漠女王身边的丹侬说动,拉到了自己这边,这人可是藏得深,他们不知晓,让镇国公去见女王也不碍事,随时也能给她回禀消息,倒是戚若要给她说什么让她期待得很。
她挥了挥手,又给多赛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了。
莫四就要将人带走可又有些放不下戚若,一时没动。
戚若没说话,只对莫四点了点头,让他先走了。
“走吧,小公主,这里谈话也不好。”
大祭司伸手在自己鼻前捂了捂,而后不动声色地又将手给放下了。
大祭司直接将戚若带去了自己住的神殿,将人遣退得差不多了,照常只留了个杜杜。
戚若看了眼杜杜,意思是询问大祭司这人可以信任吗?
大祭司会意:“放心吧,杜杜可是跟了我多年了,小公主想说什么畅所欲言便是,没人会传出去,也没人敢传出去。”
“那是,大祭司的神殿如铁桶般,休想有人介入!”戚若说完这番奉承话做铺垫就肃了脸色,说起了来意,“如大祭司所言,我父亲确实是他杀的!”
说着,她眼中浮现了恨意:“饶是如此竟还想着蒙骗我,幸而大祭司不放心我,将多赛将军派了来,不然只怕我早已不在大漠了,此番,还得谢过大祭司。”
大祭司坐在上首摇了摇头:“小公主客气了,只是小公主啊,我听人说你突然将小王子给送出去了,这是为何啊?”
戚若没成想大祭司竟然单刀直入,她不过思忖了一瞬就答道:“因为我要复仇!”
她眼神坚定,直直地看着大祭司。
“还望大祭司能帮我,若是大祭司帮阿若耶达成了心愿,那阿若耶必万死不辞!”
她说完这话殿内静悄悄地,一时谁也没再开口。
她抬眼看了眼大祭司,就见她捏着自己食指上的扳指不停转着,她知晓,大祭司这是在掂量。
良久,大祭司终于开口了:“好,为了我国王子,为了我国百姓,我大祭司自然义不容辞,至于小公主的万死不辞倒也不必,我只想问一句,小公主确能狠下心来?”
戚若神色不变:“大祭司指的什么?”
大祭司脸上笑容愈发意味深长:“小公主以为我说的谁?指的又是什么?”
戚若回望着大祭司:“我是大漠的公主,我要为我大漠牟利,也要为我父复仇。阿嬷想独善其身,可我们同匈奴一样生活在这北边儿,哪里是又能独善其身的呢?而阿摩耶定也承袭了阿嬷的意志,既然他们都没有魄力,那就让我来完成这件事!”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小公主还让陛下见镇国公?到时候叫那镇国公逃了该如何?”
大祭司说这话时一直打量着戚若的反应,可戚若神色自若,流露出来的情绪都恰到好处,也没让她瞧出破绽。
“阿嬷……不行了,她待我不错,虽说瞒了我,这点遗愿我还是要给她达成的,至于镇国公,有大祭司在我相信他必然逃不出去。”
戚若心中其实也慌张不已,手心出了一层汗,但面上的情绪却是不敢散的,大祭司说了什么,她该说什么,该做出怎样的情绪来,是极费神的,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她又做出恨极的模样,道:“凭什么我们女子就要委曲求全?他祁陌负了我,杀了我父,我必叫他百倍千倍的奉送!不死不休!”
戚若没成想她这话误打误撞地倒是大大地取悦了大祭司,就听得她大笑道:“小公主,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说及此,她眼中带上了丝久远的恨意:“我们女子啊,就是要靠自己,男人啊,一个也靠不住,别听他说那些个甜言蜜语,事到临头了你第一个会被他们抛弃,什么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到头来是为了什么都能放弃你!甚而还会觉得跟你待久了,腻了,而厌弃了你!”
戚若是头一次见大祭司这般模样,该怎么说?情绪有些失控了而且这委实不该是大漠的大祭司能说出的话。
大漠的大祭司要的便是纯洁,无一丝沾染,有了男子的沾染更是不能了,而大祭司能说出这番话来,对男人又有这般大的仇视,显是同男子有过牵扯的,甚而还被抛弃了。
她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倒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让她失去大漠民心的一个好法子。
戚若又应和了大祭司几句,她自己都恍惚觉着自己快要成为一个怨妇的时候大祭司终于不再同她说这些了,她也就顺势起身离开了。
只是她还没踏出神殿的大门就听人来报,说是祁陌逃走了,而女王也快要不行了。
“阿嬷……”
她提着裙摆就急急往大漠住的大殿赶去,心中那股子惧意和四顾茫然的感觉又弥漫了上来。
她甫一赶到殿外就见四下跪了一片人,她吓得一个踉跄,被一边儿赶来的丹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她疾步行至床前,眼眶已红了一片,但她还是镇定着没开口,只固执地将手搭在大漠女王手上给她把脉。
饶是如此她还不死心,又拿手去摸大漠女王的鼻息,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人是救不回来了。
“阿嬷!”
戚若扑跪在床前,终于是大哭了起来。
大漠女王一只手颤着,似是想要安抚戚若一二,可是身上无力,费了好大的劲儿一只手也没挪动分毫,戚若瞧见了,忙将她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阿……阿……”戚若听不清大漠女王在说什么,只得探着身子上前,“阿若耶,不……不要怨阿嬷,阿……阿摩耶,要你……好好……好好照顾了……跟镇国……国公一起,重新给……给大漠带来和平和……和安宁……”
戚若的泪珠子掉个不停,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胡乱地点着头。她又听到她在念着阿摩耶了,可是阿摩耶已经被她给送走了,已经不能再送她最后一程了。
“对不起,阿嬷……阿摩耶不能来了……”
这时候的女王早已不复当初的杀伐决断,眼神愈发涣散,听得戚若说阿摩耶不能来了又念起了旁人。
戚若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好去问一边儿的丹芷,丹芷惶惑地摇了摇头,还是随后赶来的大祭司开了口。
“是你阿翁,怎么?陛下再唤他的名字?”
戚若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大漠女王又说了句什么,戚若赶忙附耳去听:“你来接我了啊……”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大漠女王再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