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这是鸿门宴,还是因为这位杨家二小姐也是爱慕秦王的众人之一,不过沈焉知也无心去管考虑这些,能出来就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情了。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她还没下马车,青钰先后悔了起来,毕竟这所谓的赏花,赏的正是这春末的第一茬莲花,所以选的地方自然也是在湖心亭上,沈焉知如今还“病”着,吹不得冷风,青钰就想回头跟沈焉知说一声打道回府。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从里边儿出来一个翩翩少年郎,吓得后退了两步。
那人虽说是沈焉知不错,可是擦了脸上的胭脂水粉也就罢了,偏偏还换了一身男子装束,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于是青钰赶紧就把她推了进去,说了一句“小姐还是赶紧换身衣裳再出来。”
可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沈焉知的马车才刚刚停下,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等到沈焉知出来,一个少女就疾步走来,赫然是杨家的那位二小姐杨轻婉。
“前几日送到国公府上的帖子被回绝了,我心中还有些难过可惜,没想到你今天还是来了。”杨轻婉这话中带了不少欣喜之意,若是不知内情的,还真以为她是十分高兴,可是沈焉知与那些深闺之中教养的大小姐不同,一眼就看出她目光之中遮掩不去的厌恶之情。
察觉到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沈焉知也不躲,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直白说道:“杨府今日邀众人前来为的是什么事,大家都心如明镜,不用我多说,我只是不知二小姐这是安的什么心,才把帖子送到了我国公府上。”
杨轻婉听她这么一说,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可还是装傻,“为的自然是想要结识国公府的公子。”说着又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掩了掩唇,“倒是我说岔了,不是公子,该说是小姐才对。”
她说完,周围的人就都笑出了声来,沈焉知也不在意,她斜斜地靠在马车旁边,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口中笑着说道:“倒让二小姐失望了,我如今不是男儿身,你就算看上了我,我也不能娶你为妻。不过好在你想要结识的‘公子’是我,否则你这名声也不用要了。”
杨轻婉气急,忍不住骂道:“你休要胡说,我怎会看得上你。”
“二小姐确实是看不上我,你看上的,该是秦王才对。”沈焉知这句话接地极快,在场的人有一半都没反应过来,而杨轻婉自然是其中一个,待到明白了沈焉知的意思,立刻就是羞红了一张脸。
只是没等她反驳,沈焉知就凑上前来。
“二小姐可知晓,你比我差在了哪儿?”
这么问的意思,就是要说秦王娶自己而不娶别人的原因,杨轻婉虽然恼羞成怒,却也实在是好奇这个原因,于是并没有打断。
谁知沈焉知却道:“论家世,你我也相差无多,论女子该习之道,我更是不如你半分,至于长相,估计在你眼里,我也是与男子无异。可偏偏秦王就是喜欢我这样的,毕竟你也知道,早些年秦王征战四方,如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不过累赘,还比不上营中的一个兄弟来的有用,然而秦王又必须得娶妻,才会选上了我,你这样的,还是省省心思吧。”
一句话听着像是示威,让杨轻婉别打自己夫君的主意,可是沈焉知最是明白自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甚至都偏到了“龙阳之好”上面了,原本还有些心虚,但又想到前几日在拜婳楼中秦王对她的戏弄,突然觉得大快人心起来,嘴角的笑意越发放肆,伸手拍了拍杨轻婉的肩膀。
“身居高位,难免有些特殊的癖好,你也担待一些,别太在意了,说不定你多一些男子气概,会更讨秦王的喜欢。”沈焉知话没说完,就感觉青钰扯了扯她的衣袖,不过她也没在意,还是坚持着将这句话给说完了。
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本王倒是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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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焉知之所以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仗着的无非就是秦长涣不在自己身边,她甚至为了逞口舌之能,丝毫没有想过当这么话传出去之后,秦王会如何对待她,可心中再怎么有恃无恐,却也不代表她敢当着秦王的面说他的坏话。
听见这冷冽的声音,沈焉知瞪了青钰一眼,大约是在说她为何不与自己提醒一二,青钰看她这般神情,也就只能十分委屈地回望过去,心想方才扯了那么多下袖子,敢情自家小姐这是毫无所觉。
沈焉知自然不是毫无所觉,只是说得来劲儿了,丝毫想不到别的。
这秦王在外风评说好也好,毕竟十二从军,十四立下赫赫战功,之后皇帝逼宫,登上皇位的时候,也是有他手上的兵权一份功劳。
可凡事有好便也有坏,坊间总有人说他身上杀孽太重,又因其性情暴戾无常手段狠辣,就落下了一个凶名。
所以即便知晓这秦王长相不俗,沈焉知还是有些怕他,再加上自己刚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他的坏话,自是有一分心虚在其中,只能十分窘迫地回了头,准备解释几句。
只是当她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之时,原本因为紧张而绞紧的衣袖被她更加攥紧。
“是你?”一句话带着惊讶,显然已经不是初识。
秦长涣听她这般语气微微挑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你认识本王?”
当时在拜婳楼中时,秦长涣自称的乃是“本官”,这让沈焉知以为他是官差,也根本就没有在意,甚至觉得以国公的地位,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不给国公面子。可如果这个人是秦王,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秦王地位与国公也不上相上下,根本就不需要给国公面子,再加上之前沈焉知就被他戏弄了一把,只觉得这个人定是奸诈之辈,而后便自然而然地认为秦长涣之所以娶她,也是一种计谋。
一番怀疑之下,沈焉知此时看着他就愈发地没有好脸色,可是她也不敢跟秦王作对,只能咬牙切齿地笑笑,说道:“秦王在皇都之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又怎会不知?”
听她这么说,秦长涣一挑眉,“那前几日在拜婳楼中你为何没有认出本王来?”
说起拜婳楼,这就是一个把柄落在了秦长涣的手上,沈焉知心中更加气愤,却还是只能恭维道:“那也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秦王网开一面,莫要与小人计较。”
从“小爷”到“在下”,又变为了此时的“小人”,也算是妥协地十分彻底,秦长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目光,也能将她看得目光躲闪,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秦长涣觉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沈焉知恐怕要翻脸,才开口说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本王对当初你逃脱的手段十分好奇,不如故地重游,再聊一聊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焉知哪敢不从,何况离开此处也好,免得有多事的人说起她真正的身份。
是了,即便此前沈焉知已经和青钰偷跑去了秦王府外看见了秦长涣的真容,并且猜测过了他不怀好意,沈焉知此时还是寄希望于秦长涣并不知晓自己就是他要娶的人,只能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早在拜婳楼中秦长涣就已经认出了她,并且一直不曾表现出来。
拜婳楼虽说是风月场所,可是经由秦长涣的手一整顿,就明显比以前安分了许多,至少有些不正经的行当是彻底没了影,对此沈焉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来这里又不是做那种事情的。
秦长涣走在前头,并没有往后看,似乎是根本不担心沈焉知悔逃跑,而沈焉知也确实是不敢逃跑,她甚至连自己平日里左拥右抱的美人们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是她不看,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让她看,等到他们在沈焉知常去的厢房落座,就见一位美人怀抱琵琶款款而来,四目相对之时,还投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美人名为柳绾,早些年遭遇战乱家破人亡,因为姿容不错又习得琴棋书画,才被拜婳楼所重视,可即便她只是个清倌,却也因为心气高的缘故,觉得自己这是挣扎在泥泞之中,多多少少会有几分感叹命运不公,不过除了多愁善感这一点,倒也是个十分不错的人。
沈焉知之所以会时常会来拜婳楼,也是因与她相识的缘故。
对于她投来的目光,沈焉知自然是想着解释一番,就算不能明说,总能暗示两句,可还没等她使个眼色,就感觉背后一寒,转头看去,秦长涣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就落在她的身上。
于是沈焉知只能低下头去,戳着刚刚送上来的糕点。
看她是这般神情,再一瞧秦长涣,柳绾便低眉顺目不再去看沈焉知,只将自己拿手的几首曲子弹了一遍,其间那两人也是一言不发,一个喝茶一个糟蹋糕点,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直到她又谈罢一曲,秦长涣抬了抬手示意她停下,柳绾自然是将手从琵琶弦上移开,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沈焉知长舒了一口气,也是生怕柳绾被卷进来,然而事与愿违,她的那口气才刚刚吐出来,就听见秦长涣问道:“不知姑娘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