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孙婧心中几乎是本能地有些排斥，她不知晓自己究竟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她也明白，吟欢楼并不是她该留的地方。
即便她根本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留下还是离开，这个问题在她的心中纠结不已，孙婧对上沈焉知那一双带着些期待的眸子，心中已经渐渐软了下来，正在此时周鸣柳来到了她的身旁，一只手轻覆上她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抚一般，柔声说道：“就算是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你也应该能够感觉到你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近，如此一来跟着她离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你恢复记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不论你要去何方，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孙婧在意的其实是前半句，无论是在失去记忆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十分害怕成为旁人的拖累，而她当初之所以离开，除了不想让亲近之人看见她那一副不堪的模样之外，也有不想给沈焉知添麻烦的原因在其中。
可也正如周鸣柳所说，与沈焉知相处地多了，或许有助于她想起过往的事情，也只有想起那些过往，她才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毫无方向。
“虞江是什么地方？”孙婧问道。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身处的这个国家名为大央，自然也不知晓一国之中有哪些城池，可此时若说她是不知晓虞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倒不如说她是在问沈焉知，为何她要随她去虞江。
沈焉知显然也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回道：“虞江虽不是你我的家乡，可因为一些事情，我得定居在虞江之中，所以想你随我一同回去，你我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听她这么说，孙婧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朝她笑了笑，“那我随你一同过去。”
或许在孙婧看来，她答应沈焉知一起离开去往虞江，是因为能够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亲近，然而此时沈焉知望了一眼她身边的周鸣柳，想到的却是她之所以能够答应，是因为周鸣柳说服了她。
也正是因此，他对周敏留在孙婧心中的地位更是高看了几分。
“那咱们今日就启程吧。”沈焉知说道。
她心中难免是有些急切的，只是不知孙婧心中在想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望了眼周鸣柳，而后对沈焉知说道：“你来的突然，估计坊主都没怎么准备，不如在这儿住上两日，等他将事情打点妥当，咱们在一同离开。”
说是为了周鸣柳着想，可其实她最先想到的却根本就不是周鸣柳，至于此时为何提起他，也不过就是当成了一个幌子。
然而却没人觉得奇怪。
“只要你愿意跟我离开，等几日都可以。”沈焉知说道。
如此，两人便算是达成了共识。
周鸣柳也确实是有些事情不曾交接完全，毕竟除了吟欢楼之外，还有些地方需要他去只会一声，因此不久之后，他便出了门去。
至于秦长涣，则完全是想让她们能够独处，因此也离开了吟欢楼，只不过他出去之后，却不仅只是随处转转这么简单。
就只有两个人的情形之下，显然就不合适在大堂之中说事情，于是孙婧将沈焉知带到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说得越多，便觉得彼此之间的默契更深，一整天的相处下来，倒也是找回了不少曾经相处的感觉。
或许面对关系亲近的人就是这般，即使久久不见，连过往的记忆都开始模糊，可当再见之时，却又总能很快地适应其中。
就好似从未分别过那么久。
“晚膳也用过了，你就早些去休息吧，咱们明日再谈。”孙婧瞧着沈焉知眼底微青，就知晓她这几天估计都没怎么休息好，又一想这是因为自己，她便不由地心中一暖。
沈焉知原本是想说自己丝毫不困倦的，可想起两人相处的时日毕竟还长，她也着实是没必要现在就将一切都说与她听，于是点了点头，被她送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才又嘱咐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
孙婧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在沈焉知进屋之后，她却并没有回去，而是站在门口踌躇半晌，最终还是直接出了门去。
“你又要去哪儿？”吟曲早便得了周鸣柳的吩咐，要看着点孙婧，轻易别让她太晚出去，对此吟曲只当他是担心，可在相信之余，却也免不了有几分奇怪。
只是周鸣柳吩咐的事情她也不敢不从，这便按照他的意思一直守在门口，此时也就正好拦住了孙婧的去路。。
“我就是出去走走，很快便回来。”
这理由孙婧用了许多遍，吟曲就算是再怎么相信她，此时也能在她躲闪的目光之中察觉到几分不对来。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做，非要去这么晚了出去？”
孙婧见吟曲今日是认真了，不免心中焦急，她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吟曲轻叹了一声，妥协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是不是非去不可？”
孙婧点了点头，“若是错过，只怕我以后都不再有这个机会了。”
听着她的话，吟曲反而什么都想问了。
孙婧来吟欢楼的时间不长，可因为两人关系不错的缘故，对于孙婧，吟曲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
许是因为不记得过往，孙婧大多时候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周鸣柳，她也不是真的就与他无话不谈。
可就是这样一个时常将自己的情绪藏在心中的人，此时却将心中的慌乱都展露了出来。
吟曲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最后也只能轻叹了一声，放她离开。
“记得早些回来，否则说是坊主说起，只怕就不是教训我那么简单的了。”
在包庇孙婧的事情之上，吟曲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周鸣柳会不会因为她的隐瞒而责怪于她，毕竟她打从心里觉得放孙婧离开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孙婧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将她管的太紧。因此她在意的，是孙婧惹得周鸣柳生气之后，会不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隔阂。
然此时的吟曲还不知晓，正是因为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酿成大祸，将她推向深渊，不可自拔。
离开吟欢楼之后，孙婧的脚步便加快了几分。南城的宵禁管得不严，路上甚至还有不少未曾收起的摊子，可她一路却并未停留，而是找到了那个河边。
其实当孙婧走到附近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此举未免有些好笑，毕竟她此前也并未说过自己今日会过来，想见上面就只能靠碰巧。毕竟那人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只是令她惊讶的是，在她刚刚停下脚步没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转头望去，从不远的暗处走来的，赫然就是苏骞。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许是因为今日天气炎热，而他又在外待了一天的缘故，苏骞原本梳着一丝不苟的发有些乱，连衣衫之上也多了几条褶皱。
“我今日，是来与你辞别的。”说这话的时候，孙婧甚至有些不敢看他，就好似两人明明说好不离不弃，她却要食言一般。可细一想来，他们见面不过几次，大多时候都是在河边安静地坐着，实在是说不上有多亲近。
苏骞听见她说要走的时候，掩在袖袍之中的手紧紧握着，可他面上还是一副平静柔和，“要去何处？”
“去虞江。”孙婧面对他时，有些明明不该多说的话，却总是会轻易说出，“我有一位故人找了过来，她说要我与她同去虞江，我答应了。”
“可曾确定了你与她确实曾经相识？”
孙婧点了点头，“虽是今日才见她，可与她相处之中，我能感觉得到熟悉。”
那你与我相识这几日，又为何没能将我认出？
苏骞心中如是想着。可他到底是没能问出口，而是笑道：“那也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孙婧也是一笑，“至少自此之后，我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想说自己一直都在，而话音刚落，便连自己也觉得不妥。迎上孙婧探究的目光，苏骞只能解释道：“我听你说过，吟欢楼的坊主一直都陪着你。”
孙婧听完微微一愣，随后应了一声，虽有默认的意思，可眉目之中，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
“我今日就是与你说上一声，日后我应当不会再来这里。”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添了一句：“那块玉我并未戴在身上，若你还要，明日这个时候，我会将它带过来。”
苏骞没有回话，他还站在那里，直到孙婧一如既往地以“天色不早”为由离开，他也如往常那般，在原地稍稍停留便跟了上去。
之所以孙婧一来他便在，不过是因为有他一直都待在暗处，哪怕她一天都不会出门，他也候在吟欢楼外，生怕错过。
苏骞想，他应当至死都不会离开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