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被沈焉知打了一巴掌,又落得如此狼狈的样子,吟柳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毕竟自她入了这吟欢楼开始,就不曾有谁给过他这样大的羞辱,再加上她以前就是个大小姐,这一巴掌可以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的头一遭。
这也是她的命好,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如她这般,即使与家人走散,也能一路顺顺当当,将这大小姐的脾气保留至今。
“你竟敢打我?”吟柳瞪大了一双满含怨气的眸子,扬起手就要打回去。
只是她显然不会如愿,在沈焉知出手之前,却有另一只手从她耳边掠过,直接就扣住了吟柳的手腕。
吟柳的声音本就尖细,被他这么一抓,一声惨叫几乎是响彻了整个吟欢楼。
沈焉知与吟曲不知晓他的手有多用力,因此只是觉得吟柳简直是娇气,然而等看见吟柳那不正常弯曲的手腕之时,饶是沈焉知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姑娘家的,亏你也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沈焉知对吟柳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是半带了些调侃地,小声对秦长涣说道。
“我从不会因这种理由而对谁有宽待,何况她敢对你动手,就根本不值得我对她手下留情。”
得了他这样一句回应,到最后不好意思的反而是自己,沈焉知没有继续和他说什么,而是转过了头来,问吟曲:“孙婧在这吟欢楼中,可也是需要上台献艺的戏子?”
吟曲和沈焉知此前聊了不少,也自然是知晓孙婧便是沉欢,当下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晓了。”一句话回得毫无感情,若真要说起来,似乎还带了些怒气。
而沈焉知这一次也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戏子就算只献艺不献身,可说到底也是沦落于风尘,周鸣柳就算没有替自己照顾孙婧的本分,却也不能这般轻贱于她,何况沈焉知是真的将他当成朋友来看待。
正当沈焉知想着一会儿见到周鸣柳要问清楚这件事情,就瞧见他匆匆从楼下赶了过来,在见到沈焉知时,面上也展露了笑意。
只是再瞧上一眼躺在地上已经疼得昏过去的吟柳,以及其他人的脸色,他又收敛了笑意。
“怎么回事?”他问吟曲。
吟曲上前两步,在他耳边小声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大概,虽是简短,却也没漏掉任何一点,于是从头听到尾,周鸣柳也就明白了沈焉知为何是那般神情。
“且将人带下去好好医治,在手养好了之前,就让吟素替了她。”
吟曲听他的安排,却显然是不怎么满意的,她微微蹙眉,却还是问道:“这段时间吟柳确实是过分了,坊主就不准备惩治于她?”
要知道吟柳之前对孙婧起了杀心这件事情就已经不了了之,这次她又在沈焉知面前乱说话,若这次再不惩处,吟曲都要怀疑他对孙婧是否真心。
不过再一想这几天他和高家嫡女走的近,也不知原本被他放在心上的孙婧此时被摆在了何处。
“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周鸣柳最后也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以说根本就是在吟曲的意料之中,她也只能在心里替孙婧觉得不值。
“我明白了。”吟曲应声退下,心想左右孙婧家里面的人也找了过来,就算周鸣柳有负于她,她至少还有亲人。
何况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吟曲走后,周鸣柳便换上了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只是沈焉知对于他给孙婧的安排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此面上还是难掩正色,对他说道:“我有事情要与你谈,你现在可有空?”
周鸣柳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们去了雅间。秦长涣自然是跟在后头的,只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不该多言,因此自始至终也没说什么。
“我知晓你要与我说什么。”到了雅间之后三人坐定,在沈焉知说话之前,周鸣柳先是开了口,“你一定在心中不快,觉得我不该让她涉足这种场所,毕竟她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有不俗的教养。可在我的人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入了这个行当,若当时我不曾以让她来我的戏坊之中帮忙这个理由说服于她,她是绝对不会与我一同离开的。”
“可你完全可以告诉孙婧这一两年来我一直在找她……”这句话说到一半,连沈焉知也没能说下去。
毕竟从皇都回到庆陵之时,沈焉知是从青楼之中将孙婧带出来的,那时候她便说过,以后孙婧就住在她家中,可是最后孙婧还是选择了偷偷离开,若周鸣柳与孙婧说他和自己相识,恐怕孙婧也不会见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刻意逃避,总之在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记忆全无,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记得,又如何能因为你在找她,就与我一起离开?”周鸣柳说着,还长叹了一声,“我毕竟不了解她这段时日都经历了什么,所以也只能在让她不起疑心的前提之下将他带回来,你若是因此怨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沈焉知听到此处,便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关心则乱,于是摇了摇头,“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这段时间,还是要感谢你收留她。”
“你我之间自然不必言谢。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二人一直赶路,不如先去歇着,等到明日一早,你们再见面也不迟。”
一年多不曾得到孙婧的消息,沈焉知其实是非常想早些见到她的,只是又怕贸然出现在她面前会有唐突,毕竟此时对于孙婧来说,或许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今晚我去与她说说,也好让她心中有个准备,你觉得如何?”周鸣柳又添了一句。
沈焉知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周鸣柳这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让他们暂时歇息。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等到周鸣柳与沈焉知说了一些有关于孙婧的近况,然后从她那一间屋子里出来,就看见秦长涣站在外头,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么一句。
周鸣柳知晓秦长涣不好糊弄,可他也没必要一定让他相信自己就没有坏心,因此只是十分客气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就是为了她好,毕竟我与她之间关系一向不错。”
丢下这么一句话,周鸣柳也没等秦朝还继续问他什么,就直接扬长而去,留秦长涣在原地微微蹙眉。
沈焉知会被他三两句话就蒙混过关,那是因为他利用了她心中潜藏着对孙婧的愧疚,所以只要说自己不敢触及孙婧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么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合理的。然而秦长涣却不这么想,从见他的第一面时起,他就知道周鸣柳并非像他的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好相处。
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秦长涣却也猜不到。
周鸣柳不想沈焉知见孙婧,其一是因为他还有些话需要和孙婧交代,其二则是因为方才她一听说沈焉知来了,便去找了孙婧,然而孙婧却不在屋中。
“沉欢这几日回得都晚,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吧。这楼中就只有吟曲姐与她亲近,所以除了她,估计谁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当周鸣柳随意问了一个与她住得较近的人,便得来了这么一句回应。
可这些,都是吟曲瞒着他的。
孙婧回到吟欢楼的时候,正是戌时末,离着子时不过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因着楼中除了高家军中那三位之外便没了别的客人,所以厅堂里灯火虽然还亮着,却着实是冷清了不少。
当然她不知晓的是,今日之所以这般冷清,也是因为吟柳伤了手不能上台,因此便少了一出戏的缘故。
“你上哪儿去了?”孙婧刚踏上台阶,正准备上楼去,便是听得吟曲的声音响在身后,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十分严厉。
走的时候因为不想打搅吟曲休息,孙婧便是没有与她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吟曲会因此生气也是自然。
“我原是想去采买些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她听说了周鸣柳与高家嫡女的好事,便不愿在这儿听人乱嚼舌根?还是自己与才见两面的人谈天说地聊到了现在。
这两条只怕都说服不了吟曲。
“只是想散散心,便走远了一些。”
孙婧垂下眼眸,可她站在比吟曲稍高的地方,因此她眉目之间的低落被吟曲看了个完全,责备的话终是没能出口。
“适才坊主问你在何处,我说你已经歇下了,可他明显是不怎么相信。明日你记得与他解释一番。”吟曲叹了一声,方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提及沈焉知找过来的事情,要知晓她瞒着周鸣柳关于孙婧的去向,已经让他十分生气,若是她自作主张与孙婧说了这件事,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而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该如何与孙婧说明,才能安抚她的情绪。
毕竟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孙婧是迫切想要知晓自己的身世不错,可只要她一表现地过于着急,便会引得周鸣柳心中不快。
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