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梦
灵铛2020-02-01 14:162,628

  午阳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梦见了很多人、梦见了很多事,但基本上都是之前交流过的死刑犯。在梦里的时候,午阳自嘲地想,这什么神仙运气啊?连做梦都梦不到老爸老妈。

  梦里出现的是平昌监狱的7号牢房,是午阳最熟悉的地方之一。那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坐在垫子上靠着墙,比起许多人暴露出的恐惧和失常,他显得淡定许多,一双满是创口的手让人不难看出来他生活中的艰辛。

  ‘他赔上这条命其实挺不值的。’午阳每次想起全叔的时候都会这么想,清怡市小山村里出身的全叔一辈子吃苦耐劳,可也仅仅能停在吃苦耐劳这里了,离开这个人世间的时候他57岁,早已经过了卖苦力的最佳年纪,但他依然年年都空着口袋出来,年年都塞满了钞票回去。

  全叔跟午阳聊天的时候说过,不像他们年轻人现在只有一个手机就能出门哪儿都能去,他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又没有文化的人,只有看到红彤彤的纸币才会觉得真的心安、才会觉得自己这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没有白白辛苦。

  可现在的时代发展得真快啊,一天一个变化都不是瞎说,当他递出有些皱却温热的纸币却遭了白眼时,他是疑惑的。这是钱啊,怎么会有人看到钱的时候不快乐呢?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他觉得越来越跟不上了……

  但即便遭了白眼也还是开心的,因为他是在给几千公里以外的家乡的亲人买年货,马上要回家啦,什么苦什么累都能吃得下去,因为要回家了嘛!

  家虽然跟这座繁华的城市离得远,但经过的火车却不少,所以全叔打算如同往年一样,提前两三天去火车站排队就好,即便身边的工友们都开始每天端着手机在网上刷票了,即便已经有黄牛问他要不要加点钱提前把票收了,即便他拒绝后黄牛表示火车站已经没票了,他依然不觉得着急。

  火车站干嘛的?卖票的嘛!咋可能没票的嘛!

  “没票了。”

  当那个小小的窗口里传来这三个字的时候,全叔愣住了,直到后面的人催他,他才挪到了旁边。火车站……竟然买不到票了?那那些人回家的票都是在哪里买到的?手机上?手机里能出票吗?那不是做梦嘛!

  于是全叔回了工地宿舍,打算第二天再去,今天没有了,明天说不定就补上喽!

  “没票了。”

  可他得到的还是这样冰冷的答案,甚至当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客气地问着什么的时候,那个小窗口也因为到了午休时间而直接关上了。后面排队的年轻人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个已经关闭了的窗口,嘴里骂骂咧咧的:“臭娘们儿,明明自己手里就有票,却不卖!都给关系户留着呢吧!”

  全叔一听到‘有票’,连忙凑过去想问个清楚。

  那年轻人叼着烟,斜眼看着全叔,将自己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他说自己在网上刷网页的时候,人家都说了,火车站说没票都是放屁,根本就没放出来,就为了给那些领导的家属啊、大款啊之类的关系户留着呢,怕人家到时候买不着票!至于咱们这些老百姓能不能回得去家,人家才不操心呢!

  听了这些话的全叔攥紧了自己有力的拳头,咋能这样做人呢!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就为了回家团圆这几天,咋都不行呢!

  于是他跟上了从售票处走出来的工作人员,他倒要问问清楚,你们手里给那些关系户存着的票,能不能卖给他一张!

  但那工作人员却告诉他根本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让他不要听风就是雨,还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在网上看这些没有依据的假消息,怪不得连票都买不到!最后还留下了一个白眼。

  又是白眼……买年货的时候被比他孩子还小的小姑娘翻白眼,如今连着在火车站蹲了三四天了买不到票想问问哪里能讲道理结果又被翻白眼了……这个城市里,有财富、有梦想、有未来、有追梦人,这些都是他们用汗水堆积起来的,可如今他们想要回到心安之地休息片刻却都被剥夺了机会,天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全叔之前被几个小流氓抢劫过,那个月刚发的两千多块钱被洗劫一空,从此他为了自保身上总带着一把折叠水果刀,但他从没想过要用这把刀无端捅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毕竟他是个老实人,是工友眼中最吃苦耐劳不会偷懒的好人,是工头眼里即便岁数大了也依然愿意留下的老大哥。

  ‘让你们瞧不起我!让你们看不上我!’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的女孩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解与惊恐,而身上,至少有十几个刀孔……

  全叔迅速被火车站内的警察控制了起来,他脑袋嗡嗡的脚也软了,被警察架起来的时候看到刚才那个告诉他‘抢票内幕’的年轻人正规规矩矩地做着笔录,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厌恶,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天生的变态,一个骨子里的杀人魔。

  “俺不是那种人,凭啥要抓俺……”

  当午阳站在7号牢房门口的时候,全叔还在自言自语,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杀了一个人,自己怎么就成了杀人犯,外面的风听着冷了,大概是到春节了吧,自己原本应该在家里暖暖和和过年的啊……

  “小伙子,俺就非死不可吗?”

  “全叔,我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俺不是故意的,俺可以改!俺可以蹲监狱!俺不能死啊!俺还有娘啊!”全叔说着,竟一下窜起来跳到门口,似乎午阳成了活菩萨,能替他‘主持公道’。

  午阳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声音中没什么情绪,“第一,我不是法官,您的死刑,不是我下的,我也更改不了;第二,您知道为什么您非死不可吗。”

  “为啥……”

  “您杀她的时候,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买到票,仅仅是听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嘴里吐出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您的愤怒,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您蹲监狱?蹲多久?三十年?二十年?您是个好人,一定能好好改造,表现优异甚至还能获得减刑,或许您蹲个十几年就能出来了,那个时候您六七十岁,若是身子康健,依然可以回归社会。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朋友,而被您杀死的那个孩子,才二十三岁,刚刚参加工作,因为春运人手不够已经两顿饭没吃了,就服务在窗口。那么,当您出狱后还能好活几年的时候,那个姑娘永远地烂在了棺材里,再也没有未来。您有娘,她也有。您只觉得自己冤枉,那她呢?甚至您到现在知道她的名字吗?”

  人总是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才明白生的意义。可惜的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死刑的意义不在于杀人偿命,而在于让杀人者明白被剥夺最基础的生存的权利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从而让他们明白自己究竟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梦境中的午阳看着当初的自己对着全叔说完这些后潇洒离开,不仅竖起了大拇指:“真特么帅,不愧是我。”

  而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将他从昏迷中渐渐苏醒,映入眼帘的是杨奉清紧皱着眉头的脸和特线处成员们关怀的视线。

  “操,老杨,我这是什么新毛病?”午阳无语了。

继续阅读:第57章 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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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死刑犯做饭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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