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退下去,我看着刚才那位内务监的公公朱安,轻笑道:“眼下,和鸣居的人不能自由进出,怕是要劳烦朱安公公去昭阳殿跑一趟了。”
那朱安倒是个识得眼色之人,赶紧上前来,施了一礼,恭敬道:“奴才不敢。朱安这就去禀报赵公公。”
眼见那朱安去了,其他几个内务监的宫差此刻显得有些战兢。我来回踱着,打量着他们,心下忽生疑问,说不定正是这帮值守的宫差里,有人与芙蕖里应外合,否则我已被幽禁多时,为何偏偏择今日下手。
我笑了笑,道:“公公们连日看守和鸣居,想必也十分辛苦。今日之事,各位公公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也难了。因此若有谁知道些什么,还是早些说出来,莫等到刑差对芙蕖逼供,万一牵涉出哪位公公,到了那时,只怕一切都晚了。”
只见内务监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吓得跪在地上,哀声道:“奴才惶恐!元妃开恩!”
其中一位太监,道:“奴才们是听见玉宛姑姑的呼救声,才急忙赶过去的,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等事情发生啊。”
“奴才冤枉!元妃明鉴!”几个人纷纷哀求道。
正说话的功夫,听见身后魏进一声大喊:“不好!快!她想咬舌!”
魏进、小顺连忙上去将芙蕖的嘴巴生生掰开,小顺的手被芙蕖死死咬出血来,痛的直叫喊。云夕见状赶紧拿出手帕来,魏进一个巴掌扇过去,将那手帕塞到芙蕖口中,直塞到塞不下去,芙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看。
魏进斥道:“贱婢!居然敢寻死,若不交代清楚,别想这么容易就死了!”
此时,朱安引着赵公公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听着门外呼呼啦啦,带了一干人来。
一进门,赵公公诚惶诚恐道:“奴才参见元妃!”
“公公免礼。”
赵二瞄了我一眼,仍不肯起身,反倒跪在那里叩头在地,自责道:“奴才该死!是奴才严重失职,连连陷元妃险遭不测,奴才恳请元妃重罚!”
我笑了笑,淡淡道:“公公先别急着自责,公公可有听朱安将事情说了清楚?”
赵二道:“朱安已向我禀报,奴才真是没想到,这福来刚被交到刑差那儿,又出了芙蕖这档子事。幸好元妃安然无恙,否则奴才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以抵过。”
“公公起来说话。”
我踱了步子,继续道:“所幸我命大,死不了。只是,据我所知,自雨滴夫人被那巫神所指,禁在合欢苑之后,这巫蛊之术在幽宫已被王上下令禁止。如今,这芙蕖竟能轻而易举地试图以‘五毒蛊’加害于我,若无人与她方便,或是里应外合,她怎能如此自由?不知公公对这些值守和鸣居的内监有何看法?”
赵二缓缓起身,却不敢抬头,道:“元妃所指,奴才心里明白。奴才一定会将派来看守和鸣居的这波人个个审个水落石出,好给元妃一个交代。”
“那就辛苦公公了!这芙蕖就交由公公处置了。”
“诺。奴才立即将她交于刑差审办,看守和鸣居的这些内监们,奴才也将一并交由刑差查办。”
我不再讲话,瞥了那芙蕖一眼,玉宛和云夕左右搀着我,走出偏殿。
门口约有一二十人候着,见我出来纷纷跪下来施礼。只听身后赵二喊道:“来人哪,还不快将这些贱奴都给我绑了,押下去,交到刑差那里!”
众人在我身后呼呼啦啦进去,我大步朝正殿走去,寒风割面,似一刀刀直割到我心里去,心中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我似乎对那些内监残忍了些,毕竟他们断不可能个个都是共犯。只是,发生了这等事情,我若表现出仁慈,只怕往后宫中的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一想到芙蕖今日所为,仍是心有余悸。
我入宫才没多久,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来,曦王妃那日所言一语中的,我往后的路注定不会一路平坦。
回到正殿,我已睡意全无,愣愣地坐在那九霄椅上出神。
云夕端了碗参汤来,道:“王妃今日受了惊吓,喝些参汤,暖暖身子,压压惊。”
我摇摇头,示意她放下,云夕又想劝说我,玉宛则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我喃喃道:“玉宛,我害怕。我伤了王上,抱着必死之心,都未曾像今日这般怕过。为何如今活下来,却叫我如此之怕……”
玉宛叹息道:“奴才能够理解王妃心里的痛苦,王妃怕的不是死去,怕的正是像这样每日防不胜防、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地活着。”
玉宛此话一出,我顷刻泪流满面。
此时,云夕在殿外通传:“启禀王妃,赵二公公已将那些人交到刑差那里去了,此刻在殿外候着,求见王妃。”
我缓了缓,擦去泪痕,正声道:“传他进来吧。”
赵二进了殿内,神色大不如往常自在,道:“奴才来迟,让元妃受了惊吓,元妃不惩罚奴才,是元妃仁慈,可奴才自个儿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公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奴才在来和鸣居之前,听到此事非同小可,便已将此事向王上禀报过了。王上听罢,当时是什么话都没说。可刚刚却差了人来,命奴才将原先看守和鸣居的人,包括福来和芙蕖在内,全部……全部立即处死……”
赵二说罢,看了我一眼,随即垂目立在那里。
“什么?”我虽知道那些人到了刑差手里不死也要残,但还是感到万分惊诧。
我从那九霄上颤抖着站了起来,险些没站稳,被玉宛搀了住了。
“为何?为何王上要这般急于赐死他们……”
“这……奴才就不得而知了。此外,王上还说,既然元妃已不再求死,又有玉宛在和鸣居主事,以后不需派人日夜看守和鸣居了,元妃若……若不想死了,便好自为之。”赵二支吾着,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也是,当初他发过誓要叫我生不如死,派人来看守和鸣居,将我幽禁在此,不过是怕我寻死。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身子也日益康复,他许是看出了我非但不想死,还想要极力地活下去。
见我怔怔地站在那里不说话,赵二复又施了一礼,道:“奴才斗胆说一句,偌大一个王宫,只怕除了王上,没有人可以护元妃周全。”
我冷笑一声,道:“他?他要我活着,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折磨我罢了。”
赵二长叹了一声,道:“自元妃赐封那日,王上受了伤,已将自己闭关在福安阁七七四十九日了,既不上朝,也不见人,吕相邦连连求见了不下十次,均被拒之门外。除了偶尔传唤李长史前来讲学,剩下的谁也不见。每每奴才提起元妃的近况,王上面上一言不发,可奴才却瞧见,他一直将元妃亲手做的书套搁在案上,不离左右。”
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扯一下,脑海里忽地又想起七年前,他救我时的画面。
东方甫尹,你这又是为何?我要杀你,你应该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地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