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例行科室学习,今日又多了条项目——疑难病例和死亡讨论,此外,还有幸请到了黄主任讲席有关心肌病的诊治。
会议室里激励的讨论过后,此刻竟突然安静下来。
黄主任道:“全是医生的错。生了重病,这是病情重,关医生什么错误。生病去世,全怪到医生头上,以后还有谁敢从医!”黄主任说这番话的时候,眉头几乎锁在了一起。刘娜在一旁听得痛快,可是一抬头看到黄老师满脸的忧愁,不仅让她心口一惊。是呀,这种时候也只有像黄老师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师才能够深深地感受到现今在发生着什么,未来又会迎接到什么?
“下次讨论会,我过去!他们不是要经验人士的意见吗?好呀,我就赔上我三十多年的经验和名誉!”
“也给这些小医生留下活路,要为我们的医疗前景留下活路。这种严重的先心,事实上是自然淘汰的过程。要知道,在孕期过程中大自然就已经对他们做出了选择,能够生下来的是极少数。而这一批孩子还要再次经历我们目前社会和科学技术下的第二次淘汰。发达国家采用预约手术,大约要排半年至一年的时间,或许正是考虑到这类情况,虽残忍,但是需要给予这些生命自然选择,所以最后能够接受手术治疗的患儿生存率远高于我们。我们是医者,是生命的护航员,而不是要充当上帝,决定生死!”
会议厅里一片安静后竟是响起了持久的掌声。
黄主任又扫过一眼在座的几名规陪和专培小医生。“你们也要用心。这种孩子病情危重,往往是,他们在家里尚可以活得平稳,一旦来到医院,换个环境、换张床铺,休息不好,血氧饱和度迅速下降。而这种cTGA的孩子,他们的生命线完全是依靠着几毫米的PDA,血容量下降、体内酸度改变,会立刻闭合。完全不会给我们任何抢救的时间。首先做好我们的工作,对病情辨识;另外也要做好家长的沟通。不然他们不理解,加上社会的推波助澜,受伤害的怕会是你们这些小大夫啊!病例书写多,也理解你们,但是病房一定要常查看。不要遗漏了可疑的重症病患。李主任年轻的时候,就是我见过最认真负责的住院医生。”
每每听黄老师查房、讲座,刘娜总是感觉自己知识的匮乏、经验的不足,总能够鼓足劲儿学习一段时间。然而今日黄主任的一席话,刘娜心口沉甸甸的,不论是对于目前我国的医疗、我们正在面对着的医患关系、还是对于生命、死亡的理解,无不是给她上了重重的一课。
记得本科第五年刚刚踏入临床实习那阵子,天天期盼着能够应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战胜各类病魔,渴望能够参与到与死神的斗争,取得连连的胜利。然而走到现在,不仅没了当年的勇气,却更多了几份胆怯,甚至是惧怕。
如今黄主任却是大胆地说到,有时候我们要将生死权交予死神。
Kimi走过来,“刘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不是下班了吗?”
“是呀。”
“等等我,一起走,我今天也骑车过来的。”
“Kimi少爷,竟然走起贫民路线了。”
“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表情怪怪的。”
“只是想到了黄主任的话。”
“她谈到那个打官司的案例?”
“是。不过,不是在考虑案例,只是在想生死。人都惧怕死亡,但是咱们中国人似乎不怕。”
“不可能!为什么那么说。”
“因为中国人从不谈论死亡,死亡均是他人的事情,与己无关,任何人都不会想今天或明天就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日。”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想?”
“我只是采用了比喻的手法。”
“也是,我们没有做好死亡的准备。不过,自从我们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剩下的路便只有一个方向了。”
“Kimi,如果有一天我得了重病,若确实无力回天,自己又没办法做决定时,希望亲人朋友们能够放弃,放弃一切抢救。在ICU里插着各种管道、赤身露体地需要护士们帮助,我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结局。我想死得优雅而有尊严。”
“干嘛说这么沉重的话题。”
“Kimi也是一样。只要与死相关的东西都唯恐避之不及,像是遗嘱啊、死亡保险啦、死后捐献,怕是一谈到这些,就会把死亡拉近吧。”
“说实在的,可能有一点这种心理。”
“如果哪天死了,我应该没有遗憾,自己一路走来,脚踏实地,没有伤害过他人,也几乎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