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范化医师培训考试终于落下眉目,这一日,采薇喊上刘娜、谦谦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用餐。这一处餐厅是他们最喜爱的地方,虽是如此,因为工作繁忙,他们五年来也只多在这里聚过四次。这处餐厅,刘娜总是记不住名字,事实上,她除了能够记住书本上的东西,对于地理名、路名却是有严重的遗忘症。
这家餐厅位于复旦大学附属五官科医院对面,是在一处老房子里开发出来。一楼出售面包、甜点,二楼是用餐地。周边环境优雅清净,今日又逢飘雨天,更显得幽寂清爽。
“你们规陪终于结束了。”谦谦举起饮料,“恭喜恭喜!”
“成绩还没出来呢。”
“你们这两个学霸,我就不信你们通过不了,是担心拿不到第一吧。”
“挺有难度。”
“网上讲,医师规范化培训,每个省市各自为政,互不承认。”
“有这个说法,不过,感觉咱们是在上海规陪的,应该到其他省市都承认吧。”
“不知道,没有尝试过。”
“可能不行。听厦门的同学讲,她是过来我们医院进行规范化医师培训,属于委培;除此之外,他们省市对于上海规陪结束的人员并不认可,必须重新在他们当地医院再进行一轮新规陪,否则无法晋升,无法当主治医师。咱们国家上层的政策都是为国民着想,可是走到下头就一层层地变形。医疗的规范化培训初具形态,怕是还有好一段路程。”
“慢慢会好的。”
“这是成长的疼痛!”
“嗨——”不安全感总是在年轻人之间蔓延。
大家静静地喝着饮料。
“不明白,按照自然规律,一定的人群,人才和天才出现的比例应该是相同,为何咱们泱泱大国,13亿人口,却是在科技上较少有天才,精英教育甚至要落后于印度,哪一日,咱们也可以引领世界科技。”
“刘姑娘,考虑得果真深渊。”谦谦乐呵呵地笑起来。
“就像咱们,规范化医生培训,专业培训,这样,能够提高医疗吗?医学是需要反复的记忆,不断积累经验提升,可是一遍遍的规陪、专培,这种没完没了的回锅炒肉,总感觉哪里不对。全国上百万的医生,不可能要求每个医生都能够成为华佗、李时珍那样的名医、大家,这一是完全不可能;二则,也是没必要。绝大部分人,生的病都是常见病,治疗方案雷同。最重要的是,对于绝大多数医生,只要能够分清疾病的方向、病情严重程度,做到正确的分诊,然后再有方向性、专业性的治疗。让我们医生可以均匀合理的分布,减轻大医院拥挤就医的紧张,节约合理利用医疗资源!可是现在毕业的医学生依旧面临着工作难找的问题。前不久,一个老乡花了近十万元才在家乡的三甲医院找到工作!”
“这是高不成低不就。”
“公共医疗系统本就不该造就如此强大的高低差距!公共医疗不足,资源匮乏,这才是重中之重。听说,还要求疲惫的护士不能没有耐心,一次次响亮的宣传,只会讲漂亮话!”
“说得好!”采薇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探头对刘娜讲,“娜娜,现在可是在公共场合。”
谦谦也伸伸懒腰,“幸好,今天下雨,整个二楼餐厅就咱三。”
“不然呢,要是人多,我敢这么大声吼吗?”
“娜娜往往给人的形象——好孩子、好学生,其实就是名副其实的愤青。”
“文艺青年好吧。”
“是,是。”谦谦只能连连点头。
“本青年还做了一手好菜。租房敲定后,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刘娜的快乐在脸上可是不容易隐藏。
“是啊,在外面上了十几年的学,终于可以不用住‘二楼’了(二楼代指宿舍上铺)。”
“还是采薇记性好,知道我一直住上铺。瞧瞧我的手,天天住上铺,抚着铁栏把手全部磨出了茧子。”
“说得这等心酸!”采薇瞅瞅她笑了。
谦谦没有笑,“你不觉得可怜吗?”
“瞧,有惜花之人。说好了,规陪结束,搬家后到我那里用餐。”
“好,放心,食材我们自备。”采薇知道刘娜的手头紧得很,前不久刚把存下的钱寄回家,她家里头的债务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够还清。
“谦谦,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刘娜心细,看到谦谦偶尔皱起的眉头。
“也没啥,最近不是学车吗,后悔呀,该上学的时候学。”
“就你们俩——拼命十三郎,哪个学习阶段能够有时间学车。”采薇看了看娜娜和谦谦。
“说的也是。但我们的教练总是明里暗里地让我们请客、送红包。”
“很正常!”
“反感的就是这个,这种歪风邪气,竟然被全体归类为‘正常范畴’!是非不分,善恶不辨!”谦谦稍有停顿又看向采薇,接着讲,“另外,前不久帮助朋友的熟人在你们医院心内科要到一张床位,你知道这位熟人怎么说!”
“你们这些医生真的没有医德。”采薇淡淡地回了句。
“差不多。有人逼他送钱了吗?他自己想提早住院,帮他找到领导,他硬硬地塞给人家三万。果不其然,没几天就住进去了,但是人家掉头回来就骂医生们全没医德,只认钱。”
“心内科,那么紧俏的科室,熟人排队住院都住不上,还要提早,这钱是该花!”刘娜笑笑说。“告诉他,像我们危重症科室,不用费那邪门功夫,只要把自己弄得呼吸、心跳快没了,绝对一刻钟都不耽误他,插上气管插管,立马收进去。”
谦谦继续说,“我当时瞪了我朋友一眼,甩门就走了。”
“哥们,你这样就不怕得罪了朋友!”刘娜傻傻地看住谦谦。
“是朋友,不怕得罪;不是朋友,得罪了,我也不怕!”谦谦的话够简单。
“嗨——”采薇一一看了她们俩,“两位姑娘,如此情怀,还要不要嫁出去!”
“不嫁!”不想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之后,三个人都笑了。
“采薇,五年来对我们的教育改造都没成功,还要继续坚持吗?”
“必须滴!”
聚会结束,回到寝室,依旧是打开电脑。QQ上有留言,是他,说是要回上海一趟;刘娜不敢欺骗自己,每每看到他的头像,总是会一紧张,如今看到这番留言却是突然心中一动;原来过去下定的决心是如此不堪一击,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就可以再次激起她沉静已久的思念。但是紧张的窒息过后,再看留言,发现时间竟是在两周前,这段时间临床工作繁忙,自己又要忙于考试和论文撰写,当真是没有打开过QQ。如今怕是已经时过境迁。
“有事吗?”当打出三个字的时候,刘娜的手早已开始颤抖。
或许,她老早猜到这次的结局,缘分这种东西并不是争取可以获得。第二日一下班她便打开QQ,果真是他的留言:回了趟上海,现在已经再次回到英国。学业继续中。
她傻傻地笑了,始终想摆脱这份情感的束缚,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挣脱自己编织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