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来的人是孙医生，他脸色苍白，状态极差。
“怎么样？”沈思小心翼翼的问。
孙医生摇摇头：“情况不是很好。”
沈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孙医生带着沈思走到一边，看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上的沈夫人走了出来，一路被推到加护病房。
从他们的位置，能看到沈夫人在病床上艰难的躺着，四肢不停抽搐，浑身已经不像之前一样红的可怕，可现在的皮肤上，密密麻麻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疹子。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沈思像是雷劈一样僵硬在原地。
她艰难的抬脚跟在医护人员身后，跟着他们走到加护病房。
沈思跑到床前，蹲下去想握住母亲的手，发现此时的母亲双手根本不是平缓的放在床上，而是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一样死死抓着自己。
不算太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好像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了？”沈思茫然的抬头看他们。
戴着口罩的医生抬手把口罩摘了下来，平静的说：“你们送来的太晚了。”
沈思双手发抖，成渝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是无限的自责跟难受。
难道他们如此努力，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吗？
“如果早送过来两天，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医生说。
“两天？”成渝感觉自己仿佛听错了一般。
“就是两天。”此时，一脸疲惫的孙医生站在门口缓缓道：“我记得上次告诉过你们，她的情况很不好，因为药物中毒跟过敏，身体免疫系统变得极其脆弱。连换一个医院都要小心谨慎。”
“可是她直接被带着离开了医院，放在污染严重，空气极其不流通的地方。”孙医生说完低下头，怜悯的看着沈夫人张开有握紧的双手，看到那层苍白干扁的皮肤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那怎么办，应该怎么治疗？”沈思双手发抖，倔强的握住母亲的手，祈求的看着他们。
“我们建议你放弃治疗。”刚刚摘下口罩的医生说。
“为什么，她还有救啊，她不是还没事吗？”沈思焦急的流泪道。
医生看了一眼上面像是正常人一样的心电图，道：“我不知道你们还把她送进医院做什么，她已经确诊脑死亡。”
沈思四肢冰凉，面前一片黑暗。
医生怕她不知道概念，耐心的跟她解释说：“脑死亡有别于植物人。植物人脑干功能是存在的，醒不来只是由于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或处于突然抑制状态，患者可以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脑干反应，而脑死亡是无自主呼吸，是永久、不可逆性的丧失。”
“她现在的生命特征只是在借助仪器，也许她本身有求生欲，借助呼吸跟这些设备可以再生存一段时间，可你看一下她现在的状态。”
“每一次呼吸对她来说都极端痛苦，她本身已经完全不需要氧气这个概念，如果保持这个状态，就要借助一辈子的氧气吸入器。”
“她的免疫系统全面崩盘，任何一点病毒都会直接表现在身体外部，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因为环境不适应产生的过敏，以后，除非她生活在无菌仓，可是没有必要。”
医生说：“就算生活在无菌仓，她也不会再醒来，她已经脑死亡了，如果，我是假设如果，她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醒过来，我之前说过的所有症状也会伴随她一生。”
“无法自主呼吸，免疫系统全线崩盘，四肢震颤，失明，失聪，浑身疼痛，一辈子生活在医院，或者急救室。这就是以后她的生活，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沈思一脸绝望的去看孙医生。
迎着她的目光，孙医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示意她医生说的是真的。
其实在西瑶镇的时候，他粗略检查就知道了大概，可他依旧抱着一丝奢望，寄希望于自己诊断错误，希望回来后借助医院专业的医疗设备再检查一次。
可在医院，更细致的检查，只是让他们彻底失去希望而已。
一开始医生们就已经决定放弃，因为救治没有任何意义，就连孙医生自己也放弃了。
他给沈思去了电话，沈思依旧没有信号，于是打过去告诉了白谦墨这个消息。
另一边沉默了许久许久，只告诉他：救吧。
孙医生把利弊全部放在老板面前，试图告诉他，这个行为没有任何一丝意义。
白谦墨只是告诉他。
沈夫人对沈思非常重要，至少沈思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会是她母亲已经冰凉的尸体。这就够了。
孙医生同意了。
他带着医生们一直忙碌到现在，并不是在试图拯救沈夫人，而是让她在见到沈思的时候，看上去像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他有上司，有白谦墨的命令，可医院的医生没有。
他们愤怒于这种对医疗资源的浪费，于是在见到沈思这位唯一的亲人后，几乎毫不保留的告诉了她结果。
告诉她这一切毫无意义。
当面对沈思的目光时，孙医生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到沈思的时候，他同样负责沈夫人的身体情况。
当时，他告诉沈思，沈夫人的情况是可以恢复的。只是需要更优良的设备，更专业的医生，更好的环境。
可今天，这一切都没了。
或许最绝望的事情，就是当你有了一丝希望，最后毫无预兆的变成了彻底绝望。
沈思的目光落在母亲不再安静的脸庞。
她痛苦的呼吸着，表情狰狞而可怕，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她原本只是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细细密密的疹子。
她全身抽搐，双手时而握紧，时而用尽全力变成鹰爪一样的形状，突出的骨节被包裹在薄薄的皮肤下，仿佛骷髅一样突出。
沈思已经习惯了恬静温婉的母亲，习惯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习惯她笑着夸她不成熟的女儿是最棒的设计师。
这副样子，她真的没有办法习惯，她相信，温柔了一辈子的母亲同样无法习惯。
沈思起身，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俯下身，在她额头落在一个轻轻的吻：“对不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