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寥,枯木像是冬天的守护神,辉煌气派的东宫却被冷寂围绕,司徒蔓野坐在窗台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望着窗外的枯木树梢,这些树是什么时候种在了这里呢?还是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它们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屹立,或是因为无言,所以人们习惯了它们默默的存在。
突然想起初遇宫墨的那年,黄州水患,她第一次离开京城,宫墨一袭白衣,月光下好像个仙人,就是在那一次,他救她于灾难之中,在那个农庄,他们也曾经真诚相待;在摘星楼的观星台上,也曾畅所欲言,在南乔书院的后山,也曾谈诗论剑,在漠北十里冰原,也曾奔波四方……
不知不觉,他好像蔓延了她的整个人生,她做的每一件事,大事、小事,都有着他的足迹,只是她作为一国公主,还是唯一的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这栗国的走向,她真的怕,怕最后依然是痴心错付,怕物是人非,怕人心易变,怕啊,所以导致了她的胆怯,导致了她的萎缩不前。
“殿下,夜深了,就寝吧。”谢婉言端着一杯安神茶进来,司徒蔓野挥了挥手,谢婉言顺势将茶放在红木圆桌上,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司徒蔓野没精打采的从窗台上下来,不经意的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哀愁个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她既然选择了这一条王权的路,就算是一无所有、孤独一生,她也要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罢了……”落寞又无奈的叹息消失在凄冷的夜里,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同样的夜里,湘北王府就显得低调又孤寂,偌大的王府只有南苑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冷涩的夜里一阵阵寂寞悲伤的曲子听得人憔悴。
幽暗的烛光拉长的身影无声落于窗前,宫墨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愣愣发神,这一生他只爱过一个人,就是那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皇太女殿下,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心中带着甜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不自主的喜欢看见她,他见证了她的成长,见证了她这一路的艰辛,见证了她的狼狈与风华,看着她从粉雕玉琢成长到绝代无双,他一直都在,只是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他和她似乎很近,似乎很远,想打破这个僵局却又怕靠太近,他厌恶了这场想拥有却不敢靠近的僵局。
是他的错,宫墨脸上带着几分悔意,明知她心怀天下,他却妄想做她的唯一,他一直都知道,她是雪山的白莲,高贵韧拔,不是花园里的玫瑰,经不起风雨,他应该明白,她该光芒万丈,是他狭隘了。
宫墨扶额长叹,想起幼时在湘北王府的后院,母亲端庄大齐,却不得父王喜爱,纵然他身为嫡子,却不敢撒娇不敢闹,幼时憋屈,却不敢喧哗,母亲说身为嫡子,当不动声色,沉稳自知,母亲对他格外的严厉,教他自律,送他学艺,为他谋划,却没有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母亲说,这世间最不能信的就是情爱,他身为男子,是幸,却也是不幸,世人皆薄情,人心最难辨,他像极了父亲,虽然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冷漠寡情,母亲逝世之后,带走了他鲜少的温情,他以为这一生他的生命只有权利,只有兵权,只有战争,遇见她,是人生的惊喜。
他陪她练武,陪她读书,陪她游历天下,助她登上朝堂,登上储君之位,却从来不敢越狱半分,在她面前,他总是小心翼翼。
以前,他没想过离开湘北,现在,他离不开帝都,因为,爱上一个人,身守一座城。
宫墨拿起一壶酒,却品不到滋味,脑海中满是她的身影,宫墨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心里憋屈难受得厉害,像是身处孤城,走不出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打开门,又停住,随即重重的关上门。
他好歹身为一方藩王世子,手握四十万兵权,这些不说,他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仪表堂堂,谋略无双,怎么到了司徒蔓野跟前,他永远都是无聊时的消遣呢?
不行,他得去找她问清楚,要是…要是她还是那般纹风不动,他就…就…就揍她!
打开门,刚走出去两步,宫墨修长的身子立住,随即又返回里屋子,他们之前,好像一直都是他马不停蹄的跟着她跑,他这样太没尊严了,他好歹是个世子呢。
夜就在纠结中慢慢渡过,司徒蔓野还是那个沉稳端庄的皇太女,都说丰收润雪年,这对贫寒的百姓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些年司徒蔓野大力扶持女性,轻摇赋税,却仍有不少百姓生活艰难。
“放肆!”随着司徒蔓野一声冷喝,愤怒之色现于面,底下大臣一个个低头不语。
“殿下息怒!”
“息怒!让本宫如何息怒?好一个江城知府,居然如此阳奉阴违,出现雪灾却不知百姓安危,致江城百姓于不顾,还敢闭城谎报民情,真是该死!”司徒蔓野眼中冒着怒火。
“殿下,如今当务之急当立即派人前往江城赈灾,于百姓水火。”齐伟脸色难看致及,无他,江城知府正是他的门生故吏。
司徒蔓野深吸一口气,“依齐大人看,派谁去江城合适?”
“老臣惭愧,教出这等不忠不义之辈,老臣愿前往江城。”已过不惑之年的齐伟两鬓挂着几丝银发,比之以往的儒雅中多了几分仁慈雍容。
齐伟门生无数,这江城知府,也曾得齐伟几分指点,如今这番,算是狠狠打了齐伟一巴掌。
司徒蔓野看了齐伟片刻,齐伟岁年幼艰辛,于仕途来说,却说得上平步青云。
“齐相不必如此,虽这江州知府出自你门下,但人心难测,如今朝政不稳,如何离得开您?”司徒蔓野目光深邃,看着底下臣子个个面露担忧,看似为江城百姓忧心,只是心中到底如何想的,这就不好说了。
“展大人。”
点到展羽,展羽从容站出来,旁边大臣也不见惊讶。
“臣在。”
“展大人,此处江城之行,就拜托展大人了。”展羽作为华晔人,跟随她多年,手段、脾性都是知根知底,更何况,他的路比魏安艰辛,同样,他注定比魏安耀眼。
“臣遵旨,臣定不负殿下,不负江城百姓。”赈灾是一个机会 也是一场考验,自古不知多少官员跌落在赈灾上,坚守本心,身形立正的,总是勇往直前之人。
“好,封展羽为三品江城赈灾使,拨白银三万两,赈灾粮五万旦,携太医十人立即前往江城。”
“微臣遵旨。”
“萧将军,叶将军二人带五千禁军护送展大人,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好好协助三人,不得有私。”司徒蔓野冷冷的说道。
“臣不敢,臣定当全力配合三位大人!”户部尚书一脸苦涩,又要钱啊,国库的钱也是钱啊!
齐伟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叹一息,无话可说。
退朝之后,展羽和魏安、萧钰、叶轮飞几人一起出了皇宫,看着白茫茫的天,叹了口气,“当真是多事之秋。”
“好了,先别忙着感叹,还是感觉回去收拾东西吧,此处江城之行,定不安慰,你们多小心。”魏安双手背在身后,深沉的说道,天灾之后,必有人祸,这官场上的人祸,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的。
“你在京城也是。”展羽拍了拍魏安的肩膀,同萧钰、叶轮飞对视一眼,几人便告别各自离去,魏安走在身后,见齐伟慢悠悠走出来,脸色带着几分晦暗,魏安倒是不觉得司徒蔓野有什么想法,齐伟好歹也是有实无名的太子太傅,未来的帝师,只有齐伟不返大错,无异心,司徒蔓野是不会动他的。
江城雪灾,如今形势不明,皇太女却让展羽带了五千兵马前往江城,显然是要大动干戈,京中观望的人不少,沉默的人不少,当然,着急的人也不少。
齐府,齐夫人面色暗沉,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旁边的香炉还冒着青烟,故作沉稳的齐夫人眼睛深处满是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