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言大惊,她记忆里,云墨叫妈的只有一次,可那次云墨还在对她笑,说他没事,却原来竟是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吗?
好傻,她的阿墨,怎么能这么傻。
难怪,她当时会那样愤怒,难怪。
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孽,伤他有多深?
赵美韵嘲讽一笑,“呵……你真是让我又恨又嫉妒,你比我这个妈妈更重要。他说,如果我还是他妈妈,就求我再爱他一次 ,留下你。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失去他了,完全失去他了。我知道,这是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可我仍旧恨你,”赵美韵的双眸,刹那间变得猩红,“哪怕我已经失去他了,我恨不得你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到他身边,如果不是我,他不会一再的受伤。我恨你,更恨我自己。”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甚至是一个坏妈妈,世上还有比我更坏的妈妈吗?我怨恨他害死了他爸,我讨厌看到他那张长得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所以,我把你带到了他身边,才让你有了狠狠践踏他真心的机会。”
“报应来了,他不要我了,你知道他离开的前一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依言捂紧胸口,试图让痛意得到缓解,显然的,没有任何用,艰难的摇摇头。
赵美韵悲痛的笑出声,“是他拿通知书的日子,是他拿宁城大学通知书的日子,他放弃了最好的学习画画的学校,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只报考了宁城大学,你说,他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顾依言不愿意想下去。
赵美韵冷漠的抹掉眼角还来不及溢出的眼泪,冷声道,“你恨他,你想摆脱他,我知道,可你有什么资格恨他?你凭什么?当初的契约是你自己签的,我给了你选择,我再三提醒过你,可你告诉我不后悔,现在你又凭什么来责怪他毁了你?怨恨他束缚了你的人生?当初他才四岁,是我逼着他习惯你的存在,后来是你逼着他习惯你的不存在,从始到终,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他有什么错?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
心口的痛,让顾依言无力支撑自己站立,狠狠的跌坐在地上,痛得浑身麻木,她没有,她不后悔,从来不曾恨过他,她恨的是自己,是这个世界,可这些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赵美韵并没有就此停下,仍旧不断靠近,声音一句比一句冷,“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不要做公众人物,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不要让你的脸,哪怕是你的名字,以任何形式出现在阿墨眼前,你不配。你要的自由给你了,以后远远的消失吧,再见只是陌路人。”
赵美韵大步离开,挺直的背脊出卖了她的狼狈。
金秘书上前扶起顾依言,“顾小姐起来吧,地上凉,董事长只是太想少爷了,你别放在心上。人心都是偏的,如果以前或是现在,亦或是将来,在少爷的事上,我们有所偏颇,别记恨我们,好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你的人生还很长。”
“金叔叔,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金叔叔……”顾依言无措的喊着,金秘书却是淡淡的放开她,追着赵美韵离开,并未再说任何,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顾依言知道,他也是怨的,如何不怨,当初的一切都是自己选的,可她都做了什么?
“阿墨……”顾依言无助的蹲下,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的抱着自己,一声一声的唤着,“阿墨,对不起,对不起。”她要的从来不是自由,由始至终只有云墨,她只要云墨。
转角处的杨帆静静的听着,阿墨?是那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吧。
顾依言病了 ,昏昏沉沉的在家躺了三天,一闭上眼全是云墨小时候瘦弱无助的身影和他用无比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她自由了。
睁开眼,便是无尽的泪水,哭得累了,又睡过去,又继续无休止的噩梦。反反复复,在第三天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习惯的看了一眼日历,又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顿时睡意全无,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迅速收拾好自己往郊外赶去。
“爸,我回来了,你还好吗?”云墨修长的手指抚摸石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脸,在他记忆里已经模糊,照片里的人带给自己的温暖,也在随着时间,随着周边的一切变冷,这些年,他一直在消耗这些温暖,或许当温度完全冷却,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记忆里的温暖吧。
“我会按照你的意愿,让逸韵重新开门,你在地下安息吧。”
顾依言如往常一样,将手里的菊花放在云逸扬墓碑前,却发现上面已经放了一束,会是谁放的?
不会是赵美韵,她忌日当天不会来的,她会在忌日第二天独自一人来守上一天,这些年从未变过。
也不会是云家人,云家是百年书香世家,有自己的祠堂,里面供奉着所有云家逝去人的牌位,当年她跟着云墨去过,云家人不可能会在这里来祭拜的。
其他亲朋好友也不可能,这些年,从来没有过。
那么,除此之外,只有一人会来。
顾依言忍不住激动起来,放下花,急匆匆的往山下跑。
山下的小道上,清冷又孤寂的背影比她以为的还要熟悉,只是比记忆中更消瘦了。
她肯定,一定是他。
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从身后紧紧的抱着,“阿墨……阿墨……”
云墨身形僵住,握紧的双拳松开,将腰间的手拿下,又若无其事的甩开,继续走。
顾依言愣了愣,又赶紧追上去,站在云墨跟前,满心激动,“阿墨,是我啊,我是依言,顾依言,你不认识了吗?”
云墨看也未看她一眼,直接从旁边走过。
顾依言急切的去拉云墨的手,“阿墨,我是依言啊,你看看我,看看就能想起来了。”
云墨眉心紧蹙,厌恶的甩开顾依言的手,“别碰我。”
那眼神,像一根长长的针狠狠的扎进顾依言心脏,痛得她窒息。
云墨视若无睹,毫不停留。
顾依言咬紧唇瓣,寸步不离的跟着,“阿墨,你去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吗?这些年你都在哪?过得好吗?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