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政华淡笑道：“因为我不想后悔，那时候快死了，只想着此生无憾。可没想到我没死成。但现在想想，说出来总比不说要好。”
“为什么，你不觉得现在相处很尴尬吗？”殷黎塘不解的问道：“对你，对其镗，对王爷，对上官姑娘，都是。”
“只有说出来才能正视这个问题，心结才能解开。不然它将会在心中一直占据一席之地。到头来还是尴尬。”苏政华推了推殷黎塘道：“好了，我能说的都说完了，你也应该回去了，不是要我早睡早起吗？大夫带头熬夜可不行？”
面对苏政华的调笑，殷黎塘可笑不出来。离开苏政华的房间之后，他一路走一走路，走到了何念桃的房间门口，转了转又走开，没多久又走回去。
何念桃洗衣服回来就见殷黎塘在自己屋子门口转来转去，皱眉走过去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殷黎塘吓了一跳，他哪里想到这么晚了何念桃还没睡，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何念桃不满的皱眉，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在女子屋外转悠，实在不像君子所为。
殷黎塘也发现这点了，忙摆手摇头道：“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是想来道歉。”
“道歉？因为今天你打人的事？”何念桃正色道：“你要道歉应该跟方公子道歉，你来跟我道什么歉？”
殷黎塘何等通透的人，在皇上面前都没磕巴过，反而到了何念桃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道过谦了，想着还是应该来跟你道个歉，我太冲动了。”
何念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殷侍郎回去休息吧。”
“我想知道其镗说的过去。”殷黎塘见要被赶走，情急之下冒出了这句话。
何念桃都已经推门要进屋了，听了这话又退了出来，盯着殷黎塘的眼睛仔细的看。
殷黎塘本来心里还在打鼓，但面对何念桃怀疑试探的眼神，瞬间就镇定下来，回望对方，没有一丝迟疑。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何念桃步步紧逼道：“为什么？”
殷黎塘往后退，他忽然觉得何念桃有些骇人，仿佛她本身的所有阴暗面都暴露出来一般。
何念桃把人逼到墙角，忽然笑道：“是因为喜欢我？”
殷黎塘点点头，咽了口唾沫道：“我是喜欢你。”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喜欢我呢？”何念桃摇了摇头，刚刚的威慑全然不再，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淡淡的说道：“也许你知道了一切就不会喜欢我了。”
何念桃早就对生活不抱太多的希望，对人性也不抱希望，所以当听到有人喜欢自己不是欣喜，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殷黎塘摇头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接受？”
“好，那我告诉你。”何念桃就这么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殷黎塘，没有丝毫的保留，包括自己可能喜欢苏旋桦这种事，巨细无遗的告诉了对方。
她看着殷黎塘由心疼到震惊再到不可理喻的面部表情，苦笑道：“知道了这些，你还会喜欢我吗？”“
殷黎塘那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何念桃的问题，他不是介意何念桃经历的那些事，而是觉得自己代替不了苏旋桦在何念桃心目中的位置。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不想跟任何男人分享心爱的女人，哪怕是一个死了的人也不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失魂落魄离开之后，何念桃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谁也没见到何念桃，她给苏政华送饭之后，干脆躲在了他那里不出见人。就她那两双核桃般的大眼睛，都不用问就知道她哭了。
苏政华也不八卦，还在那捣鼓自己的净水器，不时让何念桃帮帮忙，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也能猜到大概，心里把殷黎塘那个笨蛋骂了个遍，怎么表白还能把人给弄哭了呢。
何念桃在苏政华那待了一上午，心里舒服多了。发现苏政华虽然没看自己，而是时不时还是会偷瞟一眼自己，到底还是担心的。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已经好了。”
苏政华摇了摇头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何须我问呢？”
何念桃点点头，“其实也没什么，早就预料到了的结果。”
何念桃没什么避讳的把自己昨天跟殷黎塘说的话告诉了苏政华，最后苦笑道：“我跟秋白因为苏旋桦没能在一起，我以为旋桦死了就好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他恐怕会影响我一辈子。”
“那要看你心里是不是一辈子都有他。”苏政华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你若是忘了他，别人也不会介意的，你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
“是吗？你不会介意我跟一个变态相处了二十年吗？”何念桃苦笑道：“江南会变成这样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苏政华点点头：“那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帮忙了？”
何念桃一下子豁然开朗，自己没偷没抢没做过一件坏事，这种自卑感是从何而来的呢？
“可是……”何念桃有些犹豫，毕竟殷黎塘昨天就拒绝了她。
苏政华摇了摇头道：“那个傻子介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别的。”
“别的？”何念桃不解了，自己别处还有问题？
苏政华想要解释一下，但看何念桃的反应，又改口道：“你这么在意黎塘的想法？你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何念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事实上从离开京城开始，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刚刚见识过任性的最阴暗面，还能对人抱有希望，那不是圣人就是傻子。
苏政华见何念桃不说话也猜到个大概，换他不也一样，哪里顾得上谈情说爱。
“你若是对他没有想法，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呢！过多的纠缠只会造成无谓的伤痛。”
“你这也是在说你自己吗？就因为怕造成无谓的伤痛，所以才逼走了上官姑娘吗？”何念桃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的利用过我。”
何念桃是对每个人都一样好，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何念桃一样，愿意将好意展现出来。苏政华就是例子，他平时对谁都挺冷淡的，哪怕是好意也绝对不会跟那人有肢体接触，就是男人都不行，何况是个女子了。
也因为这点，上官婉儿当时就误会了何念桃和苏政华之间有什么。何念桃不是傻子，当时挑明了是大家都尴尬，上官婉儿也不见得能下的来台，她才没有说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会孤身一辈子？”
面对何念桃的问题，苏政华无奈笑道，“我以为我们会很像呢，不过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还是有不一样的。”
何念桃洗耳恭听，打算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苏政华干脆坐下道，“我们都对感情暂时提不起兴趣，也都可以自己过的很好，我不晓得你为何会忽然想在找一个人打扰自己的生活，这个人还很可能带来无谓的伤痛。”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何念桃摇头道，“你前面说的我都赞同，可是最后一句话我却理解的恰恰相反。我不是忽然想找一个人打扰自己的生活，而且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有血有肉活着的机会。”
世界上不会有哪个人因为谁的离开就活不了，不过是如何活着的问题。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日子过得跟样板戏一般，不用猜都知道下一刻该做什么。这不叫生活，单单叫活着。
“我一直很羡慕其镗，她能找到王爷那么好的归宿。每天活的潇潇洒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何念桃深吸一口气道，“你看，这才是生活的味道。而我以前，你现在的这种活法，是等死的人的活法。我不过对生活还抱有一丁点幻想，都不行吗？”
苏政华淡笑。“行，有幻想也是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其实谁不抱有幻想，不过就是不敢迈出那一步而已。何念桃和苏政华都是胆小鬼，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好了，我回房间了。跟你谈完心情好了，不过昨晚没睡够的后遗症来了，我回去补个觉，晚上露个面，不然大家还得以为我失踪了呢！”何念桃战其镗往外走，挥了挥手示意苏政华不用送了。
聊了这么久，苏政华也累了，他的体力本就没多好，又正病着，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奇怪的事没有人叫他们吃饭，外面也静悄悄的。平日里这时候战其镗早就闹到这里来倒腾水玩了。
瘟疫爆发之后，白日里大家都很忙，也就晚上有空。因此战其镗晚上必然会凑过来闹一闹，缓解一下一天的疲劳。
苏政华还在纳闷，开门就被呛了一口烟，这才发现外面哪里是天黑，分明是被浓烟遮住了夕阳的余晖，整个杭州西城着了火，火势浩大，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力能够浇灭的。
这显然是有人纵火，因为居住的小院并未起火，而是去往东城等地的各个要道着了火，哪里火光冲天，显然是冲不过去的。而且火势也在蔓延，整个西城弥漫着滚滚浓烟。
苏政华火速把衣服沾湿了水，撕下一块捂住口鼻。这里衙门不远，他必须过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