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收回搭在南离尘手腕上的手，神色无奈。
“说，离尘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皇帝问道。
太医跪拜在地，痛心疾首道：“纵有大罗金仙，这病亦是回天乏术。”
皇帝瞳孔放大，手指停在茶杯上，嘴角微扬：“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似乎是一种罕见的血症，血症本就是无药可医，宸王的身体面临血竭的困难。”太医看了一眼南离尘，他仿佛已经知晓一般：“时间不多。”
“你什么意思？”皇帝问道。
“臣听闻民间有换血的一说，若是能够换血，可能有一线生机。”
“荒谬。”皇帝站起身，指着太医说道：“换血之术先帝禁止，你还敢提及。滚。”
“是是是。”太医快步的退了出去。
皇帝走到窗边，天边的燕雀在白云间嬉戏打闹。
“多年前，朕最爱便是跟着王兄，嗯，便是你父亲，去郊外打野雀。从不打野兔野鸡，野雀可比那笨重的兔子强，极考眼力。”皇帝手搭在窗边，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眼睛些有红润：“所以，你父亲的箭法极好。”
“嗯。”南离尘把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捡回棋篓里。
“你去看你父王母妃了吗？你十年不在京城，他们也盼了十年，想和你多说说话。”
“看了，父王母妃都还好，皇陵安静无人扰。”
皇帝转过身，眼睛通红，问道：“换血之事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南离尘不由得笑了起来：“之所以先帝禁止，这以命换命之术违背天德人伦，而且是用至亲之血，未必还能有作用。”
“你是王兄的唯一孩子，你若出事，朕如何向王兄交代。朕有的是子嗣，以后还会有更多。”
“那便依着陛下所言！”
皇帝淡淡的说：“你回去吧！”
“是。”
南离尘站起身，此时德妃端着水果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宸王。”
南离尘没看德妃一眼就走了出去。
德妃放下水果，拿着手绢走到皇帝身边：“陛下，这是怎么了，还哭了起来？”
“朕没哭。”皇帝把手绢抢走，扔了出去，风把手绢刮得很远。
南离尘捡起地上的手绢，放在一旁的白玉栏杆上，回头看了一眼黑色为底，上书“御书房”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
“是，陛下没有感伤。倒是发生了什么事？”德妃跟在皇帝身后。
“南离尘时日无多。”皇帝叉着腰，扬起头看着屋顶：“你说是不是朕是天子，这上天都顺遂朕的心意。十年来，朕就担心他是个隐患，才把他召回京城。那人果真说得不无道理，朕可以安枕无忧。”
“这。”德妃颤颤巍巍的把茶杯放回原处，咬了咬下嘴唇，才笑道：“这倒是极好的。”
“极好。真正的好啊！这龙卫纵然消失十年，即使认他为主，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陛下还需考虑到另外一件事，这南离尘怕是没有机会回边城了。他死在京城，总是惹人生疑，即使陛下没有做什么。其他三国的间谍见此机会，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你说的有理。朕会为他召集天下名医，入宫来为他诊治。”
“这就好了，陛下于公于私都什么没做。天下也不会说什么的。”德妃把手指放在嘴中咬了一下，但是还是止不住颤抖。
皇帝转过身来，坐在德妃身旁。
皇帝拿起盘中的橘子，递到德妃面前：“朕想吃柔儿剥的。”
德妃握紧手心，露出笑容，慢慢的拿起皇帝手里的橘子。
皇帝盯着德妃看，德妃的手继续颤抖了起来。
“柔儿，你在恐惧的时候手就止不住会颤抖，你在害怕什么？”皇帝捏住德妃的手，橘子的汁水沾在他的手上：“你在害怕南离尘会死？毕竟，他是王兄的唯一孩子。”
“妾身没有，妾身巴不得他早早的死去。”德妃看着皇帝的眼睛：“妾身恨宸太子，若不是他，柔儿就可以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而不是只能寄望星辰。”
皇帝松开德妃的手，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德妃手里的橘子掉落在地上，她捂着心口，眼泪像掉线的珍珠，滴答滴答落了一地。
她本是深闺中的女子，不料自己却和闺中好友同嫁给宸太子，她的心上人无法娶她。她故作病重，不去和好友争宠爱，但是那一年，宸太子的嫡子出生，太子妃身体不便再有身孕。
她在嫁给宸太子后一年才与之入洞房，慢慢的，她爱上了这个表面冷血无情，实则情深义重的太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也无法怀有身孕。后来的一天，才知道，自己日常佩戴的香囊里，有一味被掩盖过的麝香。
嫁给太子十五年，她终于明白，自己爱的人，从未爱过自己。
十年前，夺帝之争，死了太多的人，太子妃是其中一个，太子急着回来，也死在暗杀的路上，有人猜测，是明王，是武王。
宸太子死后一月，天下之主无疑成了定局，武王预备逼宫，被明王缴械，于先帝驾崩之日登基为帝。
民间议论纷纷，她带着太子唯一的孩子准备逃离京城，却被明王抓了回去。她不知道南离尘怎么样，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她不管外界的看法，皇后和赵淑妃成了后宫的笑柄，但是，她爱上这个同样爱上自己的男人后，发现，那一味麝香，其实是他为她准备的。
她怨，她恨，她指着皇帝大骂，说最无情的话，说他谋害先帝，更改圣旨，说他杀兄夺妻，害嫂害侄。她不相信，这一切不是明王设计的。
她乐意在像冷宫中的宫殿生活，只是，皇帝送给他了一个孩子，一个不善言语，母亲出身低贱的孩子。
她带着恨，带着期许，生活在没有皇帝的世界里。她写了许多的信，写给边城的南离尘，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
直到，几个月前，才收到一封。那是十年里，南离尘给她的第一封回信。
德妃捂着心口，这个孩子，为什么还是会死掉，她不想她死掉，她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宸太子，对不起自己的好友。
王出走了进来，呈上手绢：“德妃娘娘，陛下今夜不去你那里了。”
德妃接过手绢，擦掉眼泪，语气淡淡的：“本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