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听着这咄咄逼人的语气，荔菲菲一脸莫名其妙。
东方梅赶紧制止：“田瞳，说了多少次，注意影响，不要说脏话！传出去怎么办！”
司机：“……我没听见没听见……”说罢便欲盖弥彰地哼起了小曲儿。
这位叫田瞳的女生并没有理会东方梅教练，而是气势汹汹地双手抱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恶狠狠地盯着荔菲菲，荔菲菲不由得想起了邻居家那只脾气高傲的小泰迪。
“我忍你很久了。你他妈是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觉得我是巴结着你，沾着你的光才来参加世锦赛的啊？啊？”
“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荔菲菲一脸不知所云，匪夷所思。
“装什么白莲花？你刚刚给记者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什么女单的名额都是你挣来的？我……”
田瞳语气有点颤抖，停下来缓了口气，继续说：
“我承认，我是挣不到名额。但是你这么说，是想在全世界面前羞辱我吗？让全世界都觉得我是应该感谢你祖宗八辈子来让我参赛？你以为老子稀罕？”
荔菲菲恍然大悟。
田瞳也是国家队女单的成员之一。
我们国家的女子单人滑在世界排名一直很低，等了多少年才出了荔菲菲这样一个天才级选手。可惜除了荔菲菲以外，我国的花滑女单人才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田瞳作为我们国家花样滑冰女子单人滑的二把手，在每次的世界级比赛中，基本上都是15名开外，有时候比完短节目后的排名甚至都不够资格进入自由滑。
所以她的比赛名额完全可以说是荔菲菲一个人挣来的。
不过荔菲菲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行的确欠妥了，她只是被记者那一句“占名额”气极了。
本来之前在网络上也看过喷子骂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好在她心态好，没往心里去。
她的那些话拿到台面上明说，的确是一时气急，情商低了些，伤了田瞳的自尊心。
“对不起啊，田……田瞳。”
荔菲菲也站了起来。
其实由于平时一直在国外训练，她也不太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所以像田瞳在国际上默默无闻的选手她甚至记不住名字，还好刚刚东方梅提到了她的名字她这才记住。
荔菲菲不禁起了身冷汗，有惊无险，要是让田瞳知道了还不得杀了她！同时她也为自己对其他人的漠不关心感到了一丝自我厌恶和恐慌。
“我是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气急了，没有想要侮辱你的意思。我们都是国家队的，一起给国家争荣誉，跟名额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你就当我说胡话吧！对不起！”
说罢，荔菲菲用手拍了拍嘴巴，又鞠了个躬。
田瞳似乎并不领情，冷笑道：
“好人都被你给当完了是吧？是我无理取闹是吧？是比不过你们这些巧舌如簧的，这么圆滑，怎么不去从政呢？每次都这样。”
一番冷嘲热讽后田瞳倔强地转过头去坐下了。荔菲菲注意到她似乎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荔菲菲心里也不太好受，她还想说点什么，可看了看田瞳那个连盘着的那坨头发都透露着生气的背影，她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尴尬地坐下。
“害！嘛呢嘛呢？多大点儿事儿！”
一个皮肤黝黑，五官俊朗，双眼神采奕奕闪着光，一口大白牙配上灿烂的笑容惹人注目的男生，坐在最后一排，操着一口北京腔，大大咧咧地说着。
“瞳瞳，菲菲，都别生气了啊！”
“谁准你叫瞳瞳？我跟你很熟吗？”
田瞳眼神狠戾地转过头，毫不留情地说。
荔菲菲：“……”
“哎哟，瞳瞳这样好伤大哥哥的心啊~”
男生捂着心脏处，做出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子：“大家都是一个队的，要相亲相爱嘛……”
“谁要跟她相亲相爱了？”
田瞳就像个一点就爆的小炸药包。
“那我俩相亲相爱呗。给哥点儿面子。“
“滚！柯琛啊柯琛，我看你不仅人如其名长得磕碜，內心也磕碜得很！”
田瞳语气恶劣，一脸厌恶地瞪着男生，随即脸色一缓，泪眼婆娑，人畜无害地看向柯琛旁边扎着高马尾的清爽的单眼皮美女，撒娇道：
“綦清姐！你管管他！”
“谁说我长得磕碜？你眼瞎了？没见那些媒体怎么报道我的？我和綦清的搭档是金童玉女，才貌双全，公主与王子~”
“呕。”
田瞳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
綦清更是毫不留情地操着一口标准的东北话吐槽道：
“给你脸了？你那是沾了本公主的光，啥公主与王子啊 ？美女与野兽还差不多！”
“你个夜叉……”
“你再说一遍？”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东方梅赶紧制止：
“够了啊够了啊！这么多天比赛还不够你们累的？给我安静点！”
河东狮吼屡试不爽。车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柯琛和綦清的眼神对决。两人咬牙切齿的表情像是要把对方撕碎了。
这就是我国冰舞王牌“柯基”组合：柯琛綦清。虽然綦清姓“qi”，但是冰迷们都觉得“柯基”听起来更可爱，便都这么叫他们。
“源头还不是因为你俩！田瞳，荔菲菲。”
东方梅语气严厉地说道。
“我怎么了？”
田瞳不服气地站起来。
“给我坐下，系好安全带！”
田瞳悻悻地坐下了。
“你这脾气给我收敛点，荔菲菲说得也没错，你的名额本来就是因为她得来的。”
看着田瞳因为生气而瞪大的双眼，东方梅挥了挥手示意她冷静，然后继续说：
“不过确实她今天在记者面前这么说不对，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田瞳一脸傲娇地偏过头，哼了一声。
“但是人家都道歉了，你就少在这里小肚鸡肠惹事生非了。至于荔菲菲……”
东方梅恨铁不成钢地“哎”了一声：
“你啊你，那些记者故意激你的，你就赶着往火坑里跳啊？”
荔菲菲又摆出了那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行了行了，你在这儿跟我表演川剧变脸呢？”
东方梅不厌其烦地挥了挥手。
“你要表演文化遗产可不是这时候啊。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副表情，每次我一说你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要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说你傻你不信。平时看你多聪明？怎么遇到这么明显的陷阱问题就非要去挣那口气呢？”
“都说我们重庆人爱吃辣椒，你还真当自己是重庆小辣椒啊？”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们队里的女单世锦赛和奥运会的名额都是你挣来的，我知道你辛苦，你委屈。”
东方梅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眼里竟有点心疼，语重心长道：
“不过有些话就算是实话，也不能在公众面前说的。
你说东，永远会有人给你曲解成西。
就像是今天，你只是说了实话，可是那些记者回去就会夸大其词，说你心高气傲，比赛输了还大放厥词。
你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的话，人们可能会觉得你是个无私奉献的功臣。
可是你说出来了，人们就只会觉得你是个求功求利的小人。
平时都是如此，你现在处于事业低谷期，更应该注意。
竞技体育，一切靠成绩说话。你现在这个成绩，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平时给我们争取了三个比赛名额，可是这次你成绩下降，只争取到了两个比赛名额，况且还关乎着最重要的奥运会名额。
你信不信，那些人不会念及你以前争三个名额的功劳，也不会顾及你只身一人背负国家荣誉的不易。
他们只会谴责你，为什么没有保住三个名额？
这很不公平，可是这就是现实。
菲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作为公众人物，特别是在这个环境下的公众人物，学会忍耐就是你的义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要是这点挑衅都不能忍耐，以后有够你气的。”
队友们都陷入了沉思，就连田瞳也无话可说。
菲菲也默默地盯着东方梅，不知道眼里是什么情绪。
她愣了半天，最后缓缓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嗯。”
东方梅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轻轻地叹了一声。
过了半晌。
“欸怎么这么安静啊？”
“别给我破坏气氛啊喂！”
綦清又一个手锤打向没有眼力见儿的柯琛的脑门。
“痛啊母夜叉！但是瞳瞳她们的名额本来就是菲菲辛苦挣来的啊……”
“嗯？”田瞳恶狠狠地转头瞪着柯琛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柯琛讪笑道，连连摇手，慌忙解释：“我是说，菲菲说得也没错……”
“哈？”
田瞳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哎算了算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还是闭嘴吧我。”
柯琛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自封双唇。
“……给我闭嘴吧你。”
綦清无奈道。
车很快到达了机场，大家上了飞机后都由于几天的紧张和劳累，很快就陷入睡眠了。
这一堆表面上征战无数，风光无限的国家队队员，然而现在一个个的睡姿千奇百怪：
口口声声说自己貌比潘安，女粉无数，却张着嘴巴睡觉口水流了一地毫无偶像包袱，还时不时“嘿嘿“笑笑引起周围乘客侧目鄙视的柯琛，现在这样子是真“磕碜”；
“夫唱妇随”，同款睡姿的綦清；
大大咧咧打着呼噜的田瞳；
看起来沉默寡言无比高冷，此刻却像个大宝宝双手抱住自己，嘟着嘴巴睡觉的张漾洲；
像个软体生物脖子没有支撑摇头晃脑睡觉的荔菲菲……
也就只有虞子书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老老实实戴着眼罩，文静地偏着头睡着，连睡姿都很端正。
望着这群在赛场上拼命挥洒汗水的战士们，东方梅无奈地摇着头：他们终究也还只是孩子啊。
“辛苦你们了，好好休息吧。“
东方教练慈爱地看着孩子们，笑了笑，也沉入了梦乡。
大家就这样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首都。
回到国家队总局后，领导先是给大家开了个赛季总结会，也就是老生常谈地批评批评这个，夸奖夸奖那个，然后激励激励大家，畅谈畅谈奥运目标就散会了，顺便把荔菲菲留下来谈了会儿话。
谈话一结束，荔菲菲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重庆。这次世锦赛大出洋相的她一路低着头，不敢面对自己的父老乡亲，一脸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低调，她父母是不可能低调的。
“菲菲——”
“姐姐——”
一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荔菲菲心惊肉跳地往声源处一看：
挺着个大啤酒肚的爸爸和苗条的妈妈正带着自己三岁的妹妹，拉着一个招摇得不能再招摇的横幅：“欢迎前世界冠军荔菲菲光荣返渝！”
——还把自己的脸印得超大！
我的天，还能再丢人一点儿吗！
荔菲菲如遭当头一棒，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然后把自己埋了，永不超生！
她赶紧拉上口罩，把食指放在嘴前的位置，示意父母小声一点。
“你干嘛呢菲菲？磨磨蹭蹭的，快过来呀！”
“姐姐姐姐~过来过来~”
……看来他们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开始聚拢过来了。
“欸？这不是荔菲菲的横幅吗？”
“咦？荔菲菲回来了？”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荔菲菲爸爸的脸都笑得快开裂了，赶紧招呼着周围的路人们。
“喏，就是戴口罩那个！还害羞呢！菲菲快过来呀！”
……
荔菲菲觉得要是自己能施魔法就好了，她一定第一时间就大逆不道地封了她爸的嘴！
她知道是躲不过的了，于是深吸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
然后调整了下表情，取下了墨镜，拉下了口罩：
“嘿嘿，爸爸妈妈。泡泡~”
“姐姐~”泡泡兴奋地跑向荔菲菲。
荔菲菲的妹妹叫荔菲泡，没错，荔菲菲她不姓荔，她姓荔菲。
而荔菲菲的父母觉得大女儿的名字里有“飞”的谐音，那么二女儿名字里就出现个“跑”的谐音好了！这样他们家不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齐全了吗！
于是老二就被这样随便地取名为“荔菲泡”，小名“泡泡”。
真是的，自己来丢人就算了，还拉上泡泡也来跟着丢人！小泡泡长大后不知道有多后悔！
荔菲菲心里抱怨着，还是一脸笑容地看着爸妈。
“哎哟！还真是荔菲菲！”
“回来啦？世锦赛比得还不错嘛！”
果然还是老家的人们对自己包涵度高一点，自己都比成这个屎样了，还能闭眼夸。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吗可不是吗！”
荔菲菲的爸爸大言不惭地笑着。
荔菲菲深感无语，尴尬地笑道：“没有没有，谢谢叔叔阿姨们的关心。我这次比得不好，下次一定会努力，为我们重庆增光！哈哈哈。”
“哎哟真懂事！这小小年纪的！”
“就是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要是有你一半出息就好了！”
“哎哟，哪里有这么好，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荔菲菲的妈妈脸也快笑裂了，嘴上客气着，表情却早已出卖了她。
荔菲菲只觉得臊得慌，赶紧上前去抱起泡泡，笑着对爸妈说：
“我们快回家吧，我都饿了。”
“好好好。”
爸爸笑嘻嘻的收起横幅，走之前还不忘热情地对大家说：“下个赛季也要继续支持菲菲哟！”
“走了走了！”荔菲菲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赶紧拉着爸爸就走。
上车后，荔菲菲立马收起笑容：
“你们干嘛呢！我这次成绩这么差，还这么臭显摆，不嫌丢人啊！”
菲爸：“第五名，哪里差了？我身边还没有谁的女儿能进世界前五呢！”
菲菲：“第六名。”
菲爸：“……”
菲妈：“……”
菲爸：“世界前六也没有！”
菲妈：“就是，爸妈觉得你够好了哈，你不要像电视剧里那些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考不到第一就说自己没救了，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可取不可取！”
泡泡：“不可取不可取！”
荔菲菲不耐烦地一挥手：“哎哟跟你们说不通。”
一家人叽叽喳喳地闹着，荔菲菲觉得自己反而像个家长，要照顾父母这两个闹腾的大孩子和泡泡这个调皮的小孩子，一时间脑袋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