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笙是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亨,见惯了风风雨雨,本来也无惧这些个手段,只是吴培毕竟是从他门下出去的,一方面被曾经的门生施压这脸面上过不去,另一方面也觉得心寒得很。
荣音便劝杜玉笙,“爹,人性如此,亲兄弟在利益面前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师徒,您拿他当弟子,人家不一定真当您是师父啊,心术不正之人是不知道感恩的。他之所以打压您,其实还是怵您,怕您会报复他,干脆先下手为强了。”
她自小跟着阿娘在戏园子长大,见惯了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余家班弟子众多,有能成角的,就有不能成角的,都是一块长起来的兄弟姐妹,那成不了的自然就嫉妒那成了的,因为背地里使绊子穿小鞋的比比皆是。
杜玉笙暗叹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不舒坦还是不舒坦。”
吴培很会溜须拍马。
荣音心中有数。
上海滩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都市,各方势力汇集于此,互相掣肘。
“爹,您也不必太担心,说到底还是您在上海待的时间久,根扎得深。”荣音宽慰他,也帮他想法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所谓树大招风,火烧的越旺,得罪的人就越多。”
她坐在杜玉笙脚边,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眯了眯眸,“不瞒您说,我最近因为频频在他那里受挫,调查过他。原本想着去他家里瞧瞧,打点打点关系,可我瞧着他在上海的住宅,那栋豪宅别墅可比杜公馆豪华多了。我听说他来上海之后,前去他家拜访的人就不少,吴培又酷爱古董字画。”
杜玉笙一双轮廓极深的眼眸微微闪动了几下。
杜玉笙瞳孔重重一缩,盯着荣音看了好半响,一眼看不见的眸子愈发深沉晶亮。
见父亲半天没有说话,荣音抿了抿唇,“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如果说错了什么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成……”
她咧开嘴巴,讪讪地笑。
杜玉笙却淡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在感慨,你这心思,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次换荣音微微一怔,“是吗?您也是这么打算的?”
杜玉笙叱咤风云多年,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他如果是任人宰割的小家雀,早就死在十里洋场了,如何能够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奋斗到今天这一地步?
他之所以一直按捺不动,只是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罢了。
荣音见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看来是我多嘴了……”
“不,你来上海不过半月之余,就将时局看得这般透彻,还能想出解决办法,已经可以堪当爹爹的谋士了。”杜玉笙笑着感慨道:“小傲要是有你一般聪慧,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荣音忍不住替弟弟说话,“小傲年纪还小,不过是缺阅历罢了。他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没见过这世间阴暗之处,这也是他的幸运。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单纯些。”
杜玉笙听着这话,就忍不住心疼闺女,大掌摸了摸她的头,暗叹一声。
“是爹不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荣音笑着摇摇头,“梅花香自苦寒来,曾经吃过的苦,现在来看,也是人生的财富了。”
她曾经也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也恨过荣邦安,还有文青竹文绿萍姐妹,还有荣家曾经苛待她的每一个人,可是在知道她并非荣家亲生的时候,她突然间有些释然了。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阿娘在荣家要那般忍让,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让阿娘一直觉得对荣邦安存着一份愧疚,所以才一直对荣家的人客客气气的,或许自始至终,阿娘都没把荣家当成家,也没把荣家人当成家人,现在她也没必要再继续恨了,本就不是亲人,人家没必要对她好。
一切都按照杜玉笙和荣音的计划进行着。
面对吴培的频频压制,蓝帮始终按兵不动,杜玉笙则带着儿子女儿在上海的各大聚会场合转悠,帮荣音引荐上海滩的名流权贵,荣音的语言技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优势。
另一边,王立暗中查吴培的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还真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荣音在上海的分公司,也顺顺当当地开了起来。
剪彩仪式上,荣音请了许多商界名流还有医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对着记者的镜头盈盈笑着,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身影——
段寒霆穿着一身青色的西装,背着手,站在人海里,凝眸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