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无尺素(八)
芳苓2020-01-13 16:093,153

  秋纹也很吃惊。

  这个当口,大爷不该这样说。这样会大大激怒老太太。她心里既慌且惧,因此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大爷,不可,万万不可。秋纹愿意伺候老太太,听老太太的调遣。老太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干伺候老太太的人听着秋纹的话,都静默无声,但各自心里都牵出另一番翻涌。有的就觉得秋纹傻,既大爷都顶撞上了,那就顺坡下驴儿呀,堂堂正正地当大爷的跟前人,多好的事儿。有的就以为秋纹在拿乔,说白了,她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以为是个了不得的阿物儿。

  溪墨就问一句:“秋纹,若你有苦衷也就罢了。若是不愿意,那我自当不勉强。”听秋纹如此说,实在溪墨心里也没底了。他的心咚咚咚地打起了辺鼓儿,七上八下的。

  这就为难秋纹了。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要承认心里头爱慕大爷,愿意当大爷的妾室,等于打她自己的脸子。因为,方才在草庐,秋纹可是拿另番话说与老太太听的,也是挺着胸脯子说得坦坦荡荡的。她的脸涨得通红,紧张得手儿不停地绞着帕子,脸上更是冒出细密的汗珠。这就两难了。两边得罪人。秋纹必须回答。

  那厢,老太太也开口了:“秋纹,是跟着我去轩瑞堂呢,还是跟了你大爷,当他的屋里人?我可记得你说的,你说你有志气,宁跟着我学点儿做人的道理,学点儿东西,也好过在你大爷屋里端茶倒水的好。我老人家上了年纪了,但耳朵还不聋,记性也不差。”

  老太太的心里可有点生气,不是一点儿生气,是大气。只是这孙姨娘在前,她得忍着,可越是忍,心里就越瘆得慌。孙姨娘也看出来了,看着老太太拿手儿使劲儿拍着胸口,心知她不痛快,更是对着秋纹咋咋呼呼:“有你这样当奴才的吗?老太太给你脸,那便就是天大的面子。谁人也不容易有的。你倒好,仗着有你大爷撑腰,竟不将老太太瞧在眼里,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姨娘叉着腰,对着秋纹,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儿。

  溪墨也看出了祖母的异样。他对秋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还是会草庐去吧。究竟这事儿我说了算。”

  他声音轻轻,却带了掩饰不住的惆怅。

  秋纹低着头,刚要对老太太行礼,就见老太太嘴里大叫一声:“可疼死我了……”她身子重心就直直地朝后仰去,慌得几个婆子忙不迭地捧住老太太。众人都进惊慌不已,都忙忙地去叫郎中。那孙姨娘却独独叫众人不必如此。

  此时,老太太已经昏厥过去了,嘴里吐着白沫,似是食物中毒。溪墨稍通医理,看出祖母固然还是因气血攻心引起,但究其原因,还是年高体弱,饮食上不节制引起,去请郎中,不如回房喝一点清肠的草药。

  他正要说话,就听前头又有人来报,说是老爷从京城回来了。溪墨一惊。这个时候,父亲怎么回来了?这不正常,透着十分的蹊跷。

  那孙姨娘一听,两眼是止不住的得意,就差咯咯大笑,两只手儿舞个不停了。“老爷回来了,竟是老爷回来了,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个成了个木头人似的,老爷到底回来了!”孙姨娘就和过节似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喜气洋洋。

  那厢,众人七手八脚地寻了轿子,将老太太抬去了轩瑞堂。史渊听说老太太出了事,忙得衣服也没换就过来了。孙姨娘添油加醋,将老太太如何如何生气如何如何昏厥,只管说是溪墨和秋纹的不是,听得史渊大怒。那昱泉也过来了,知道此事和大哥脱不了干系,更是在旁说道:“父亲您不知道,您走了后,大哥和他房里的那个秋纹丫头可是整日粘乎在一起,大哥竟是一改性子,即便出去,不管早晚,总是不在外头过夜,都是这丫头蛊惑的。”

  这旁人不知情的,听了昱泉这番说,只当他的嘴里是在夸秋纹呢。史渊就道:“不用你说,他的事儿也自有旁人告诉我。”

  溪墨在旁听了心里一惊。上一回,宁北王写信告诉他,说令堂在京城的行踪也在他的监视之下。但他没想到的是,父亲人在京城,心却在江城,也暗暗地派人跟踪与他。他不信任父亲,父亲也不相信他。此二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是奇崛得很。

  这一日,秋纹实是倒霉。

  已经有郎中过来了,熬了药,老太太喝了醒神的汤药,仍是不醒转。这史渊存心要给儿子一个难看。他知晓一些儿子做的勾当。那柳剑染就是将儿子带坏的头一人,亏他以前还当供祖宗一样地供着他。一想起柳剑染,史渊就气得浑身发抖。如今他死心塌地跟着新皇一心一意地卖命,其他什么都不想了。可他知晓儿子背地里干的事,竟是要与当今为难,与朝廷社稷为难,这是史渊无法容忍的。虽然无法容忍,但他又不能干脆直白地说出来。可这些话憋在心里,当真难受,总要借个由头发泄出来。

  宁北王要举事,这个史渊听说过。似乎宁北王手下的人马还不少,只不知藏匿于何处。史渊这一次奉了圣旨返回江城,便是要搜出宁北王藏匿在江城的人马。史渊觉得,这些不用去察访,更不用去搜罗,只管寻一个极好的契机,好生问自己这个儿子。

  史渊真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儿子了。当他从探子口里,从宁北王的一个细作口里得知这些时,惊讶的简直不敢信。这就是儿子在家托病搞的营生?他和柳剑染整日鬼鬼祟祟的,竟在满府人的眼皮子底下,瞒过了他们。

  史渊不能对儿子发火,但可以拿儿子身边这个丫头撒气。在他看来,儿子的确要给个教训,大大的教训。那么,儿子跟前这个丫鬟就是最好的撒气对象。这是寺院第一次留神儿子身边的丫鬟婆子等,史渊看秋纹是越看越不顺眼。

  按照史渊的意思,就是要将秋纹赶出去。

  那厢孙姨娘知道了,更是乐得手舞足蹈,她问史渊是怎么个赶走法子?是干脆扔出去呢,还是将她痛打几十板子,再赤条条地往街上一甩。

  史渊就问溪墨的意思。他是故意要儿子难看。溪墨记挂祖母的安危,可也绝不容许父亲如此羞辱秋纹。史渊更是勃然大怒。“反了你,真是反了你!你是我养出的儿子,如今竟是为了一个丫头,忤逆起你的父亲!想你一定背着我干了更多忤逆的事!”史渊话里有话。溪墨不是傻子,他从父亲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不对。溪墨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说,近日招募的队伍里混进了那两个细作,都是父亲安插进来的?

  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

  可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好好理清头绪。当初之急,是秋纹的安危。这也是他心之所系,也是最头等的要事。

  “恕儿子不能从命!”

  溪墨咬紧了死死不松口,任凭史渊如何发狠,孙姨娘如何刁蛮,昱泉如何嘲讽,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秋纹落入火坑。在他心里,实则是以秋纹的保护者自居的。他不能看到秋纹受半点儿的委屈。

  史渊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干脆叫人抬了一根*子,要溪墨躺在凳子上,家法伺候。溪墨虽然和父亲关系冷淡,但史渊也不至于这样重惩自己的儿子。今次还是头一遭。那昱泉一听,两只眼睛直冒精光,又喜又悦,蹦蹦跳跳的,竟像发了疯。昱泉见下人抬来了凳子,嘴里一个劲地嘟囔,说太小了。见下人拿来了*子,又说太细了。他要人寻出府里最大最粗的一根*子。结果,下人们寻到了,抬了来。昱泉一瞧,这才乐了。这棍子*大,且长,看着不像是*子,竟像是抵城门的大铁杵。乖乖,这要一*子下来,溪墨立马没命。

  秋纹也看到了这大木棍。

  她深深一叹,大爷太讲情义了。如此一来,在一干人眼底,更是坐实了她与大爷之间的“奸情”。没错,在老爷的眼底,自己就是勾搭主子上位的不要脸的丫鬟,有孙姨娘在场,自己怎生解释都是无用。

  秋纹感谢大爷的恩情。她虽然不幸,但好歹遇上了大爷这样的明主。呆在大爷身边短短数月,便是她人生中一段最惬意的时光。她该知足了。她对着溪墨跪下,坦白了自己想离开史府的想法。秋纹又对史渊跪下,诉说大爷如何无辜,一起都是她的罪过,都是她不知好歹,一心想巴着大爷,弄得大爷神魂颠倒,若她走了,想大爷也就正常了。

  在史渊眼里,秋纹的话更是狡辩。

  史渊这人有些左性子,认定某人如何如何,以后即便出现扭转,心里也是不改的。他视秋纹如妖孽,自然要除之后快。

  “住口!将你撵走竟是便宜了你,依我说,竟要往那烟花之地送去,方才趁了你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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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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