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请什么罪？”清漪如今只是觉着心烦意乱，更是丝毫不想去理会大沈贵人，只是人都已然跪倒自己宫门口，清漪便是恁的如何也不能不见，便对着涟水说道：“涟水，你且先去后殿待着，沈氏姐妹可不好惹。”
涟水只摇摇头：“昨日之事全然因着臣妾而起，若是臣妾躲在了后面那大沈贵人有所为难，那臣妾可是成什么了。”
“也罢，大沈氏应当不是那般放肆的人。”
只见大沈氏一身素衣，卸掉了钗环首饰，对着清漪“噗通”便是跪倒：“臣妾沈氏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清漪瞧在眼中，竟是觉着眼前的情景倒是无比的熟悉。曾经的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浑身素衣，脱簪待罪，大抵那些事情的共同缘由便是因着自己出身卑贱且身份地位。
而如今，自己竟是成了那些高高在上看着旁人请罪的人了。只是本质上又好似并无区别，依旧是自己出身低贱却得到了帝王的宠爱。
没有人会允许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生生。
摇摇欲坠的高位当真是还不如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清漪甚至觉着，好似如今自己才是跪着的那个人。
大沈氏的跪拜，反倒成了另外一种程度的耀武扬威。她有一个好家世，背后有关西，而自己，看似得到了一切，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得到。
“宜贵人，你这是做什么？你能有什么错？”清漪淡漠地道。
大沈贵人先是叩了个头，旋即便是抬起头来看着清漪，用就目光扫视着殿中的一切，却是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一边的涟水身上。
她吞吐着道：“臣妾……来替妹妹向皇后娘娘请罪，也是……向方姐姐请罪。”说罢，她便是先照着涟水福了一福：“妹妹年轻不懂事，冲撞了方姐姐，还请方姐姐莫要记在心上，妹妹替小妹向姐姐赔罪了。”
清漪看着大沈氏，倒是不得不承认，大沈氏比她的妹妹小沈氏顺眼了许多，只是她此刻却是满心里觉着讨厌，更是想到李淳居然为了这对姐妹来斥责自己，便又是满腹的委屈涌上了心头：“本宫倒是不知道宜贵人有什么错，这宫中可实在是没有妹妹犯错而姐姐请罪的道理，不然本宫看宜贵人省了这份辛苦劳累罢。”
大沈氏听着清漪如此说，倒是一副极其着急的表情：“皇后娘娘，请您喜怒，这件事情确实是臣妾小妹做的错了。只是小妹年纪小，平素里都是臣妾来管教的。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是臣妾管教不善的过失，耽误了陛下与皇后娘娘时间，还请娘娘惩治臣妾。”
“你有什么可惩治的？本宫恩怨分明，宫中又素来有宫规，谁犯错了自然是谁人的过失，惩罚你岂不是教外人说本宫治宫不严么？”
大沈氏是当真着急，只是急着为小沈氏辩解，一时间竟是也想不得那么多，如今被清漪这般一说，她倒是愣住了，“皇后娘娘……这……臣妾……”
清漪是铁了心不会对着沈氏姐妹有半分好颜色，如今更是觉着忍耐性到了极致，好似下一刻便是要爆发一般。
涟水见罢，便是忙地将话给抢了过来：“沈姐姐，这件事情说白了都是臣妾的过错，姐姐若是怪罪，还请怪罪臣妾也就是了。皇后娘娘不是那般的私仇的人，姐姐便别再说了，”涟水福了一福：“臣妾在这里，先给姐姐赔罪了。”
大沈氏还欲再说，清漪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宛蓝云锦竹丝团扇给否决了：“宜贵人不必再说了，天气热的很，便当是小沈贵人自己天热心烦。旁的，本宫实在是不想听。”
“娘娘……”
“本宫说什么话听不见么？宜贵人还是回去罢，本宫实在没有心情。”
大沈氏却是摇了摇头：“娘娘，不知娘娘，是否能够让臣妾瞧一瞧您手中的团扇。”
秋娘只是不屑道：“这扇子可是陛下所赏赐的贡品，不知道宜贵人有什么可瞧的。”
清漪虽是意外，然而也照着宜贵人所说的做了，便将自己的扇子递给了大沈氏，“这扇子，宜贵人可是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大沈氏接过扇子，只是仔细端详着：“这扇子倒是眼熟，还得容臣妾仔细看看。”
她伸出手来摸着那扇子，仔细抚着上头的扇面，轻轻一闻也不觉感叹着：“好生香甜。”
清漪淡淡一笑：“陛下命人熏了鹅梨香，倒是清心宁神。”
大沈氏一壁赞叹着一壁轻轻端详着扇子柄，奇怪地“咦”了一声：“寻常的团扇，都是白玉做的才会有如此触手生凉，皇后娘娘手里这把便是竹子感觉倒是比一般的玉要好呢。”
“只是……”大沈氏掩盖不住面上的惊奇之色：“皇后娘娘，这扇子柄根本不是竹子做的，这……这乃是箭木啊！”
清漪并不知道箭木为何物，大沈氏微微一顿上前解释着：“启禀皇后娘娘，这箭木乃是南方所产之物，娘娘生在北方不识这东西想来也是有的。”
“这东西……可有何故？“
大沈氏这才缓缓平静了面色，却是对着清漪道：“这倒也没什么惊奇的，只是……这箭木难得，又浑身是刺，还能制作的这般光滑若玉若竹，可见技艺之精巧。”
秋娘似是被提醒了一般，便是惊呼着：“可是说……”
“宜贵人好眼光，这扇子确实是以箭木做成竹子的质感。本宫也不过是说惯了嘴才说这是竹子的扇子呢。”清漪缓缓站起：“宜贵人细心，只是本宫乏了，宜贵人还先请回宫。至于舒贵人，陛下不是如今都去长宁宫安慰一番了么，想来也是不会怪罪的。”
说罢，清漪便再不想理大沈氏，对着涟水道：“你来侍奉我午睡罢。”
大沈氏还欲再说些什么，却是被秋娘给生生拦住来。只得出了坤明宫，另想他法。
“娘子方才为何话只说一般，这箭木北方人实在是不知道的。只怕娘子稍微指出了一点，皇后娘娘爬也不知。”大沈氏的贴身侍女云间说道。
大沈氏回头望着高大巍峨的坤明宫，轻声叹着：“你当能从嫔妃宫中入主中宫的，会是普通人么？话说一半，想来皇后娘娘定也够懂了。旁的事情，咱们理会这些做什么。”
“那既然是娘子不想掺和进来这些事情，为何干脆不说。倒是干净。”
“我只想妹妹能够平安，告诉皇后娘娘这件事情，也是希望皇后娘娘能看在我的份上宽恕湄儿一次。湄儿不省心，我能怎么办，不过是看着照顾罢了。”
“娘子是为了二小姐，但愿二小姐能够懂得。”
“她就是个傻的，”大沈氏摇着头：“不过，若是能够抱紧皇后娘娘这颗大树，也当是有便利罢。”
云间惊奇着：“娘子，当初入宫之时，齐大人明明说……”
大沈氏极为紧张地呵斥着云间：“提他做什么？宫里的事情岂能是他说了算？为人处事当无愧于心，我只相信皇后娘娘是个好人。旁的，还轮不着他说。”她轻轻叹着，是朝长宁宫的方向：“我只求，湄儿能好好的。”
而大沈氏心中所牵挂的小沈氏，此刻正在长宁宫之中对着皇帝李淳哭天喊地。
她伏在李淳怀中，梨花带雨满面愁云地哭泣道：“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才是。臣妾敬重皇后娘娘，从来没有想过对皇后娘娘有所不敬，这次也不过是稍微惩治了方才人。谁知道皇后娘娘竟是发了这么大的火，给了臣妾连番的巴掌。臣妾虽是在乡野长大，可也知道这宫里实在是有打人不打脸的说法，臣妾这个样子，可实在是没脸见陛下了。”
李淳轻声哄着她，只将她脸转了过来仔细端详着道：“不过是稍稍红了些，等到肿消了，还是一副冰雪样貌的。”
小沈氏却是不依不饶，之时一味扯着李淳：“陛下，臣妾从小便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是臣妾父亲都没有打过臣妾啊。”
李淳听罢，先是面无表情地凝视了片刻小沈氏，旋即则又是一副笑脸透露出来：“行了，她是皇后，你是妃妾，你刚刚入宫便是让着点皇后，那是必要的。”
“臣妾自然知道尊卑有别。”小沈氏只知道缠着李淳撒娇痴缠，“只是若真是尊卑有别，那臣妾教训方才人，皇后娘娘不改变这般怒火才是。”
“那你还想怎样？”李淳有些恼火，然而见着小沈氏睁着一双大眼睛语调便又是温和了起来：“方才人曾经侍奉过皇后，年岁资历都高于你。你总该懂事些让着。”
小沈氏嘟囔着嘴，“既然是陛下说了，臣妾便也只能这般做了。”她越发紧紧靠着李淳：“陛下，臣妾这脸倒是小事，只是臣妾那日被皇后娘娘的气场给吓着了，这心神倒是不宁，太医说要三个月才能恢复呢。”
李淳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可要好好休息，这三个月，你可不能伴驾了。若是把你累个好歹，朕可不忍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