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目光一晃,旋即便复归镇定,好似是个无事人一般,只对着秋娘道:“如今……还不是怀孕的时候。等着姐姐生下嫡长子,我自然也可以怀孕了。”
“娘娘这是什么话?您虽与皇后娘娘交好,可便是再好,也不能有这般的好法啊!且您若是怀孕,皇后娘娘也应当高兴才是啊!”
清漪摇着头:“我虽知道姐姐是个好性子的,可是……如今也实在是不宜怀孕的时候。等到姐姐产下孩子,再过个两三年,自然就可了。”
秋娘更是不解:“娘娘这是什么话?奴婢觉着顶天等着皇后娘娘生下皇长子便也就是了!您居然要再等个两三年?”
“我自然是不愿意等这般久时日。可是……一来,如今我恩宠尚且不稳定,若是怀孕,必然不能侍奉君上;二来,姐姐便是生下嫡长子,可是若是年纪太过相似,难免日后会有相互比较之境况。便是姐妹之间的情谊再好,日子久了也难免生出嫌隙,等着姐姐的孩子大些,便也不用处处比较。这般,姐妹之情才能维系的住啊!”
清漪轻轻叹息着,说起来自己这些缜密思量的心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然而自己身处宫中时日久了,便也自然而然会想到这样许多的事情。不是为着别的,单单是为着平安,也必得这般想着。
至于对于李淳的恩宠的担忧,不是不相信,只是不得不做打算。
并非是不相信两个人那份情谊恩爱,而是自己不相信自己。女人,终究得靠自己打算,才能够成事的。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待您这般好,您哪里有不放心的?您生下个孩子,与陛下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清漪摇了摇头:“陛下待我虽好,可我自己也得注意些才是啊!这宫里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一不留意,不就一切都靠不住了么?”
这般,秋娘也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语,“娘娘,我是觉着,您辛苦了。这宫里这么乱,您有着陛下的恩宠却还要忍着自己不能生子怀孕,实在是太委屈了。”
“委屈也没有用。眼下,我可不能怀孕。”清漪故作淡定,便伸手去拿起那药碗,“这药也该凉了,我得赶紧喝。”
药碗到了嘴边,仅仅一点微苦酸涩的感觉,便什么都没有喝到了。
“啪”的一声,那药碗便跌在地毯上破碎成片。那滚热的汤汁有些洒在了自己面上与衣袖之上,略有些烫烫的,清漪也顾不得去擦,只急欲睁开眼睛定住去看眼前的人影。
是李淳的声音:“这算是什么?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喝避孕的药?”
清漪慌忙站起:“淳……淳郎,我……”
“别叫我淳郎!”李淳恼怒至极,“你且跟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漪头上冒出了豆子大小的汗珠,更是将她的心给黏住胶着了,更加是慌乱不已:“陛……陛下……”
“你倒是给朕个解释啊!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说的?”
清漪听的出,李淳是生了极大的气。平时李淳的自称,都不会用皇帝常称呼的“朕”,而是会用“我”,那是之前约定了好了的,是李淳不愿意让清漪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嫔妃,是李淳想要以平常夫妻之间的样子相处才会有的这般称呼。而如今,也都尽然变成了“朕”这个字眼。可见,李淳是气急了。
“陛下……臣……臣妾……没什么好说的。”清漪想了半晌,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不,不是想不出来,是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辩白。
“这么说,你是当真不想生下朕的孩子?”
“我……是暂时不想生下陛下的孩子。”
“为什么?你的解释呢?”
依旧是这句话。
这便是李淳的好处了,哪怕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会为着自己考虑。哪怕气恼到极点,也要先问个明白缘由。
可是,实在没什么缘由。
两行泪生生滑落,顺着面皮与脖颈流下,她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才低下头道:“陛下,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我就是不想生下您的孩子。您让我解释,我,我解释不了。”
“好哇!”李淳“腾”地站起:“你不肯说,我不问便是了!”说罢,他便大步向外走去,“从今往后,你便好自安生罢!你既然不想生下我的孩子,我便成全你!”
成全,到底是哪里成全,怎么个成全。清漪实在想不明白,只觉着头疼欲裂,胸口更是一阵一阵地发疼。
许是因着伤心,因着失落,因着内疚自责,清漪只觉着眼前天旋地转。她瘫坐着,伏在地上,好似一切都成了一个大漩涡,将她卷入其中,连着一点子的意识都没有了,只晕乎乎的,渐渐地,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宫中上下都传遍了皇帝李淳从爽青轩之中愤怒而去的消息,这无疑昭示了一点,素来恩宠甚重优渥的禧昭仪清漪,已然失宠。
没有恩宠的嫔妃,便如同任人踩踏的蚂蚁,是最为轻贱的所在,人人都不会放在眼中。毫无疑问,这个春日里,便是爽青轩的寒冬了。
而坤明宫中的皇后妕樱,却是在知道了清漪到底为何失宠的缘由后,而开始自责担忧不已,并一度吃睡不好,还动了胎气。
起先妕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好奇探问,谁知李淳却是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只指着她的鼻子愤怒道:“这下你倒是满意了?人家昭仪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生朕的孩子,从来就没想过与你争宠!人家把你看的比朕还要重要呢!”
妕樱不明就里:“陛下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李淳依旧是愤怒不止,也顾不得她此刻正怀着身孕:“朕昨日去爽青轩过夜,早上便去上朝,谁知出了门却发现有小印忘了拿。我回去取,正巧听见人家主仆在说悄悄话!你可知道什么么?人家正在喝避子汤药呢!”
“避子汤药?”妕樱亦是一脸慌张,“避子汤药?”
李淳站在那里,叉着腰,愤怒道:“可不是么!人家是为着你这皇后,为着让你产下嫡长子,不想怀朕的孩子,要一心辅佐你呢!”
妕樱一时惊奇的说不出话来:“这……清漪……怎的……”
“人家一心为了你,根本都不把朕放在眼中呢!这下你可放心了?”说罢,李淳又是拂袖而去,连带着将殿中摆着的一只珐琅花瓶给打碎了。
妕樱正想要去追李淳,却是觉着腹中疼痛,便是动了胎气。
待到妕樱醒来之后,只见着眼前的伊雯与水秀都在极为紧张地守在自己床前,见着妕樱醒了,都是喜笑颜开,“娘娘终于是醒了!”
妕樱挣扎着起来,也不顾及伊雯水秀的阻拦就将鞋子穿上急急向着外头走去。
“来人,本宫要去乾元宫,本宫要求见陛下。”
原来清漪,竟是这般的真心待自己。
妕樱挺着大肚子,却是一步比一步走的快,更顾不得身后的伊雯与水秀的阻拦呼唤,便是只身这般走着,穿过春日里极大的风沙,任凭风沙打在面上带来疼痛的感觉。
没走一步,妕樱都是后悔万分,仅仅是凭着李淳那几句言语,她便已然猜出了个事情的大概。
清漪,是想让自己顺顺当当地生下皇长子,才会自己选择服下避子汤药。而自己,却是因着旁人的言语,自己那不上不下的心思,生出了这么的猜忌,导致姐妹之间发展到如此。
真真是小人心思。
“陛下!”妕樱不顾前后里外的人阻拦,便闯进了李淳所在的书房,正巧李淳正斜靠着椅子伤神发呆,四目相对,也是一愣。
“皇后,你来做什么?”
“我有话要对陛下说。”妕樱并不看李淳的惊奇神情只连着教殿中侍奉的人退出去。
李淳已然因着清漪的事情伤神沉思了许久,此刻见了妕樱也是睁着一双朦胧红肿的眼睛,愣愣地问:“皇后有什么话?我今日是没有吧心思对皇后说了。”
皇后捡了个座位坐下,一双眼睛看着皇帝李淳,“陛下是因着清漪妹妹哭了么?”
李淳忙地拿袍角擦了眼睛:“我没有,是风沙迷了眼睛。”
“大殿之内,何来风沙?陛下说谎,也不说的像样些。”
李淳一时心虚,“朕……是方才开窗吹风,迷了眼睛。总之朕是不会为那样的女子伤心的。”
妕樱慢慢移动着身子走了过去,仔细端详了李淳许久:“陛下的眼睛,红成了那个样子,自然是伤心哭过的。陛下……是因着清漪妹妹服用避子汤药伤心难过罢。”
“自然不是,她不愿意生孩子便不用生,朕再不去那爽青轩便是。”
妕樱冷冷地看着皇帝李淳:“陛下是在乎清漪妹妹的罢。”
“朕在意她做什么?朕真是,朕待她那般好,甚至还封她为昭仪,恨不得与整个朝廷做对!她倒好,她竟是一丝都不将朕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朕断然是不会再宠了!”
“陛下……是吃醋了罢。”
“什么?”
“陛下……是吃我这个皇后的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