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中的意思分明是说清漪这个皇后做不了多久。
宪武十二年的夏日里,整个宫里的人都在猜测皇帝与皇后何时才能何解。
或者,是会不会和解。
毕竟那样的诗歌,祖国使得人心惶惶,更这现在宫中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还在暗自传唱着那种歌谣。
歌谣深入人心,便是皇后地位的越发不稳固。
而如今的清漪听说这些风声之后,竟是一改之前的那种暴躁脾气,只是不闻不问,什么都不做。
人人都在探究皇帝与皇后之间的那些关系,毕竟根据有资历的宫人说,好似皇帝与皇后已然十多年,都没有红脸争吵过。
自从皇后得宠,几乎是恩宠不断,根本没有失宠过的时候。
而如今,一切竟全都是变了个样子。
所以这才是这件事情能够如此吸引人注意的原因,毕竟宫中嫔妃得宠失宠,那其实不过是如花开花落一般的寻常事情。只有经常开不败的花朵骤然枯萎,才会真真是让人觉着不对的事情。
皇帝李淳的态度也是让众人觉着难以理解,毕竟那之前都是人人所羡慕称赞的神仙眷侣,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好似彼此都是陌生人一般,这才是让人觉着难以理解的。
“陛下,如今便不不打算与皇后娘娘说话了么?如今人人都觉着您与皇后您不和,更是对皇后娘娘有了旁的看法呢。”这件事情便是连着李杭都被惊动了,更是忍不住在入宫请见的时候如此说道。
彼时二人正在下棋,李淳刚刚落定一子,竟是头也不抬便道:“堂叔,下棋紧要,不应当说旁的事情。该你落子了。”
李杭对于李淳那般关心担忧,自然不会轻易便不管不顾,更是连连追问道:“陛下,你与皇后这么多年了,骤然不和,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去么?”
“外人便是看笑话,不是也不敢在我面前说么?”李淳微微一笑:“堂叔还是关心棋局罢,不然待会只怕要输了。”
李杭只觉着无语,轻声长长一叹。
“堂叔,如今我与皇后,我实在是觉着没什么可说的。她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办?夫妻多年,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说白了是陛下不想去说,是觉着与皇后说话累罢。”
李淳低着头下棋:“堂叔果真是最为了解我的人。只是堂叔,皇后如今这个样子,我真是不愿意……一个人竟是变了那么多。”
“变?从一个小宫女变成皇后自然变化是大的。”
李淳一愣,倒是陷入了沉思。
“陛下不觉得么?难道你自己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一个皇帝变化便不大么?这皇室之内,哪个位置是那般好熬的?若是不变化些,岂不是要被旁人所指摘?”
“可是,她如今心思居然如此狠毒。她从前哪里会动了这般的心思?”
“难道陛下便没有杀过人?”李杭语出惊人,倒是让李淳不觉一惊。
“杀人?”
有惨痛的记忆浮现在自己面前,他便想到自己如今所坐上的这个九五之尊之位到底是多少鲜血所铺就染红的。
想当初,自己总是会为了一些东西曾经手上沾染过血液,那些还是用的见不得光的手段。
如此比起来,清漪或许只是一时气话,而自己,才是血腥沾染的那个人。
手上所沾染的鲜血,远远数不清。
或是自己亲手所造成的,或者是指示旁人所做的,反正那些性命沾上了便是了。
不用解释,也解释不得。
李杭打量着李淳的神色,便是继续道:“剩下的,陛下自己也应当懂了。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只是皇后又何尝容易呢?”
只是这般相顾无言,哪里又是能轻易破解的。
便是李淳曾主动去找清漪,清漪要么是推说身体不舒服,要么便是冷漠相对。
这便让李淳很是无奈。
只是清漪的气性,能这般做也是正常之事。
李淳一气之下,便又是连着好几日都不肯去曲院风荷看望清漪。
谁人都知道,如今清漪肚子一日接着一日大了起来,却是越发失去了皇帝李淳的恩宠了。
而李淳咋是如往常一般,该去哪里便去哪里,整日里阖宫作乐,竟是好不热闹。
这般状况一传,连着淑妃徐慧容殿中都有了这样的议论。
“如今皇后不管事,陛下只是让娘娘管理六宫,说起来咱们娘娘也是劳累。”
“虽是劳累,只是娘娘是淑妃之位,可是嫔妃之首,如今二皇子也大了些,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慧容殿中的绿衣与红萝彼此议论着。
“这些话以后可别再说了,若是教旁人听了去,还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呢?且如今皇后娘娘才是最贵重的,我怎么可能比得上?”
绿衣这些日子眼看着慧容越发得势心中自然是高兴,她又是听说宫中一些言语,便更是觉着连带着自己都身份高贵了些,她自然便是有些飘了,只是道:“娘娘您虽是与皇后娘娘交好,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安养,许多事情还都要等着您做主才是啊。”
“闭嘴!”慧容最是个谨慎的,“我能做什么主?不过是帮衬着陛下与皇后娘娘罢了,你若是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只怕被外人听了,我也保不了你。”
说罢,慧容便将绿衣与红萝都赶了出去。
再过一日,淑妃慧容晚间邀请皇帝李淳一起进晚饭,席间二人关上门说了许多话,并不为外人所听说,只是又过了一日,皇帝李淳竟是破天荒地命人赏赐了许多东西下来给清漪,又说是栽种了新品种的荷花,不但清香扑鼻,还不会招惹蚊虫。
只是令人惊奇的,则是李淳并没有前去曲院风荷,帝后之间的关系又好似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转变一般。
可是又好像,这关系是有所缓和一样的。
没有人能够推测的出帝后之间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更也不敢有人去深入探求皇帝李淳的心意,只是人们都开始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皇后清漪便是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皇帝李淳说到底也是在意的。
哪怕是为了她腹中的皇子,也是在意的。
反正渐渐地宫中众人都开始意识到了,哪怕是皇后清漪再不得皇帝李淳喜欢,哪怕帝后二人之间再不和,可清漪终究是皇后,她肚子里终究是有着皇帝李淳的龙种。
清漪看着满湖的小莲花,却是没有心情赏莲,虽是人对着莲花,心却是飘远了。
她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那里头生命的体征越发明显,眼见着那个生命即将到来,倒也多了许多从前所没有的从容平和。
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噩梦终究只是噩梦,齐盛萱便是手段再厉害,她也只能在堪比冷宫的感锦宫中静静守着,并不能翻出太多的花样。
只要自己能够再生下一个皇子,这后位便是稳固。
且不说自己的家世早就被提上了两关之家的位子,单单是论名下养着两位公主生过一个皇子如今又怀了一个,便足够是旁的嫔妃再祈求都祈求不来的无上荣耀了。
“这莲花虽是新品种,瞧着是好,只是倒是没有从前的感觉了。”
“这是新莲花,自然是没有从前的感觉。”
竟是李淳的声音。
李淳的手微微有着凉意,他上前轻轻挽着清漪的手,清漪便觉出了冰凉,倒也没有往回缩,也没有刻意转身去回答李淳。
物是人非。
自己不再是从前的张清漪,李淳亦不再是从前的翩翩少年郎。
“怎的手这般冰凉?”终究还是忍不住去关切。
彼此十多年的陪伴,早就印在了彼此内心最深处,自然是改变不了的。
“方才贪凉,用了些冰碗,故此手上沾染了寒气。”
“只是你的寒气会冰着我腹中的孩儿。”清漪故作冷漠道。
李淳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道:“这也是我的孩儿,自然不会太过柔弱。皇家的孩子,这点子东西,也是能受得住的。”
“你自然是不怕你的孩儿受冻,可是我怕,我怕他受一丁点委屈,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李淳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这些话语倒是有趣,帝后两个人便是这般看着满园的荷花,说着许多绕来绕去的话语。
到了最后,竟是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淳不自觉地缓缓伸出手来,碰触到清漪小手指那一刻便是渐渐停了下来,也没有牵手,也没有挽住,只是两只手指相贴。
清漪也不为所动,好似是个没事人一般欣赏着映日荷花。
清漪就这样站着,李淳就这样陪着。
许久,清漪才稍稍别过头去,鬓边摇晃,发丝微乱,只是轻轻贴着一边站里的李淳身边。
倒也不是多亲密的状态,却是实在难得的状态。
好似在清漪当上皇后之后,便没有这般公然在宫人们面前如此的状态了。
帝后亲密,却不能过从亲密。
这样在人前的表现,其实刚刚好。
若是从前,那自然是不满足的,只是如今,能有如此,都是难得了。
“真好,好似咱们又回到从前了。”
“淳。”
清漪许久没有这般叫过李淳的名字了。
“嗯。”
“可是咱们,永远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