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愚山在洞中闭关养伤。
顺道儿,按捺心境,近来境界突破过快,灵窍内的灵元过于虚浮,趁眼下闲暇,便适当凝练了一番。
打坐吐纳须几日,少年盘坐石盘之上,石盘之下已然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的尘埃。
这些尘埃不是寻常之物,而是灵石消耗之后留下的,为了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沈愚山极为奢侈的使用灵石加快进度。
果不其然,灵石的效果极为奏效,沈愚山已然调养到最佳状态。
“呼。”
沈愚山轻吁一口气,凝练之下,这口气箭射般吐出,空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不错。”师父杨醉淡然道,惜字如金。
自从收下沈愚山这号弟子以来,杨醉便愈发看不透自家弟子了,原本不过是没有仙缘的寻常人,甚至最基础的沟通灵气都做不到。
事实上,谁又能想到当初连开光铃都无法拂动的少年,今时今日会展现出如此恐怖的修炼进度,斩三尸大法原本应是慢热的功法,放到沈愚山身上,却是快如飞马,策马奔腾。
就好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仅仅是一个蚂蚁小洞,便能引发滔天洪水,沈愚山开启修炼契机以来,便如洪水滔滔,一发不可收拾。
其势恰如,雄浑天宇,壮哉无极。
对此,杨醉隐隐之间有着些许猜测,沈愚山很可能原本便是得天独厚的天资之辈,只是被他祖父沈临风使了某些禁制,以致于迟迟不能跨过感知灵元这道门槛。
然而,一旦跨过,从此天高地阔任我飞,四海之大由我闯。
沈愚山起身,随手扫开洞口堆砌的大石,施施然走出山洞。
外面的世界,天光大亮,岁月静好。
久坐山洞闭关,突然见到外面的世界,沈愚山竟有几分疏离之感。
“我才闭关几日居然也有了些许的恍惚,真不知那些闭关数年的修士,又该是如何光景。”
沈愚山不由得摇摇头,寻了个方向,便往山峦深处走去。
山间路漫漫,少年跋涉,行走速度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走到半山腰,只听得水流潺潺,剑鸣铮铮。
沈愚山挑了挑眉头,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去,空气中便愈发透着几分凉爽,绿盈盈的山林挂着无数藤蔓,好似构筑了一座翠绿的殿堂。
殿堂深处,便有一汪灵动的泉水,鱼翔浅底,百兽嬉戏。
更有趣的是,泉水里几块踏脚的嶙峋大石,被水流冲击打磨得滑不溜秋,正有一个道士游走于大石之间,于泉水之上舞剑游龙。
道士的剑不紧不慢,并非是杀人凌厉的剑法,更像是在悟道练心。
沈愚山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颇为闲适的静观。
说也奇怪,忽然有生人过来,这泉水边休憩喝水的走兽不惧不避,安然无比。
道士舞剑的身影渐渐停摆,转过身看着沈愚山,疑惑的望了过来。
“尊下是何人?”
直到此时,沈愚山这才正视对方,一个极为寻常的道士,搁在道士堆里绝对找不到,平平无奇。
对方道袍心口处,绣着上清二字。
沈愚山的眉头微蹙,目光陡然凌厉了几分。
道士一惊,骇然心道:“此人杀气好盛。”
沈愚山横眉冷眼,给了道士莫大的冲击,就好像一头大虫忽然望了过来,寒毛倒竖,冷汗涔涔。
沈愚山笑道:“你在此处舞剑,我听到声音,过来看看罢了。”
道士的神情紧张之余,又放松了些许,说道:“阁下杀气正炽,我舞的剑法是独门静心剑,可平缓人的心绪。”
“原来如此。”沈愚山笑道,“难怪我觉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然后,沈愚山指着这泉水边的走兽,笑道:“这些野兽同样安宁了不少。”
道士不答话,眼中的困惑愈发浓郁了几分。
接着,便是无声的沉默。
这是一次极其偶然的遇见,道士只是出来寻个僻静处,练剑静心而已,而沈愚山更是只为杀人而来,却是被道士的舞剑之声吸引过来。
“萍水相逢,我先走一步。”道士直觉不应与这神秘强大的少年长久共处,寻了个由头便想一走了之。
忽然,沈愚山轻声道:“萍水相逢亦是缘分,我想请道士解一惑。”
道士迟疑片刻,便想摇头拒绝。
这时,沈愚抛出一物,道士顺顺当当接入怀中,此物赫然是鼓鼓囊囊的黑布口袋。
道士疑惑的望了过去。
沈愚山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后,道士略带几分警惕的打开黑布口袋,猛然间,眼球暴凸,惊愕无比。
黑布口袋里没有预想之中的陷阱暗器,而是存放着许多灵石,好大一笔财富。
转而。
“这是解惑的酬劳。”沈愚山笑着道,他家住城隍庙,问签测字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该给报酬。
“尊下出手好生阔绰。”
道士愈发觉得不妙,他很有一种想要拔腿便走的冲动,然而这黑布口袋里的灵石,对他而言却是一笔足以让他冒着风险留下来的诱惑。
解惑而已。
道士的拿手好戏。
有这般多的灵石,即便对面的少年仿佛一头大虫般危险,道士亦是肯冒险留下,毕竟少年看上去很好说话。
道士飘然走过流水冲击的大石,走到岸边,收起长剑说道:“敢问尊下有何困惑?”
沈愚山依然坐在岩石之上,放松至极,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有许多不便明言之处,不如我讲个故事吧。”
“我时间充沛,不妨慢慢说来。”道士莞尔一笑。
随后,沈愚山娓娓道来。
“在乡间,有一对兄弟,忽然有一日,哥哥忍受不了耕作劳苦,想要去大户人家里做仆役,不久便被害死了。”
“再然后,弟弟不肯哥哥枉死,便要杀人复仇,然而等他问清了那大户人家的情况之后,却是迟疑不决起来。”
“那大户人家里有许多无辜家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中间更是有许多儿子儿媳,仆役丫鬟一应俱全。”
“害死哥哥的只是大户人家的家主,弟弟想要报仇,但这些家人却要阻止,偏偏这些人又没有害他哥哥,弟弟不忍下手。”
“可是,那害他哥哥的家主被包围在家人中间,弟弟若是复仇,又不能不杀无辜的家人,然而他真要滥杀无辜,又岂不是变成了像那家主一样的恶人。”
“我想请问道长,若你是这弟弟,你该如何处之?”
道士默然片刻,继而朗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