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落幕。
深夜,林海驻地。
此处是一片远离毒龙山脉的莽莽林海,翠绿清幽,泉水叮咚,自有一股美不胜收。
众修士依次往泉水处清洗血污。
及至夜幕时分,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竟然染得微微暗红之色,远远望去,暗红色的水面之上缥缈着白沉沉的淡淡雾霭,月光洒下,却有些荒山冷月僧鬼狐的凄美之感。
不远处的山坳口,熊熊燃烧的篝火鳞次栉比,将偌大的山谷照得犹如白昼,于那东南角僻静处,有一座简单的帐篷。
帐篷内,淡淡烛光掩映,在那帐篷之上倒映着几个人影,人影斜斜拉长,摇曳不定。
再往帐篷内处远远望去,有一个少年,几个少女,品茗斟酒,火塘上有三角架垂吊着瓦罐,阵阵食物的香浓从瓦罐之中飘出。
“好像熟了?”铁心兰轻轻嗅了嗅。
柳青莲拿起铜勺子忙道:“我来吧。”
铁心兰摇摇头,也抓住铜勺柄,认真看着柳青莲,忽然明媚笑道:“你是客人,怎好劳你动手,还是我来吧。”
见之,柳青莲微微用力,铜勺却是纹丝不动,回头望了眼沈愚山,却是见少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对周遭环境不闻不见。
柳青莲放弃了,走回娇小女修身边,道:“那就劳烦铁姑娘了。”
“不客气。”铁心兰笑笑。
于是,铁心兰取出木碗,从瓦罐之中盛起食物,依次给各人递上,这番作派就像是招待客人的大妇。
食物不过是一些常见食材剁碎了胡乱炖煮了一锅,撒了些细盐,又从林子里摘了些有甜有辣的果子,然而百般滋味混合为一,居然味道很不错。
众人搅动着木勺,心不在焉,唯独沈愚山风风火火吃了好几碗。
擦擦嘴,一直未说话的沈愚山这才开口,众人皆精神微微一肃,认真的细听。
沈愚山先对柳青莲道:“柳姑娘,你接下来准备往何处去?”
闻言,柳青莲苦涩笑道:“这一战,我摘花山苑死的死、伤的伤,整个门派基本已经维系不下去了,听慕容姑娘说,七派联席已有意将摘花山苑排斥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慕容小宛。
慕容小宛轻轻颔首:“我是听我爹爹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七派联席这次是准备大换血了。”
沈愚山安慰道:“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摘花山苑濒临解散,柳姑娘你也就不必再受师门约束,从今往后便做个自由人吧。”
柳青莲勉强的笑了笑,无奈道:
“你说的也对,我打算回柳家庄,我爹就我一个女儿,自从我上山修行,还没有认认真真在他膝前尽过孝心。”
“从此,开门见山,凭栏望水,酿酿小酒,读读小诗,倒也快活。沈二郎,你不是最喜欢我家的灵酒吗,等明年开春,我酿好的酒出窖了,我请你饮一大海。”
“是你酿的酒?”沈愚山迫不及待的追问,他犹自记得柳青莲赠给他的红葫芦,就是她自酿的灵酒,沈愚山至今已品尝无数灵酒,就属柳青莲的红葫芦效果最佳。
柳青莲笑道:“是呀,我酿的好酒,只是你身边的铁姑娘或许不肯答允你过来吧。”
登时,沈愚山回首,却是见铁心兰脸畔闪过一抹醋意。
柳青莲见此,低声浅笑。
沈愚山:“……”
铁心兰脸畔微红,刚想开口,准备掰回一局,柳青莲却是不肯给她发挥的余地,转而道:“我师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不能让她太累,我先扶她回去歇息。”
“师姐,我的伤早就好了啊?”娇小女修仰着小脸,不明所以。
柳青莲板着面孔训斥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身上有伤都不自觉,快,跟我回去。”
说罢,柳青莲便扯着娇小女修,连拉带拽的走出帐篷,很快便消失在浓郁的漆黑里。
帐篷内,一时间有些尴尬。
忽然,铁心兰打破了沉寂,认真凝视道:“话说,你与那柳青莲到底是何关系?”
“酒友!纯粹的朋友!”沈愚山回以凝视,无比认真道,“柳姑娘家里是灵酿世家,我与她因酒而结识,慕容姑娘也知道的。”
铁心兰狐疑的看着慕容小宛。
慕容小宛顿觉脊背发凉,回话道:“柳青莲家里确实是灵酿世家。”
“姑且信你一回。”铁心兰朝沈愚山翻了个白眼。
“这本来就是事实嘛。”
沈愚山倔强回应,顺道儿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应付铁心兰,居然比欺骗辟火天王更加吃力,或许是因为面对铁心兰,他始终摸不透女人的心思。
沈愚山转移话题,对慕容小宛问道:“上清观那个姓沈的弟子打听得怎么样了?”
“目前还在查,没有在参战弟子名单之中看到他,很可能留守在上清观之内,我已经把此事发回慕容城,相信很快便有消息传来。”
铁心兰略有几分困惑,径直问道:“相公,你找慕容小姐打听谁?”
“你忘记了吗,我叔叔婶婶的儿子被路过的上清观长老看中,我记得那位长老似乎姓高,然后我那位哥哥就离家出走去上清观了。”
沈愚山解释了一句,又转而对慕容小宛道:“那便请小宛你多费心了。”
“你放心好了,此次毒龙山脉之行,你保护我周全,你委托之事,小宛必然尽心竭力。”
“何况,我慕容家擅长情报搜集,这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且再等两日应该便有好消息传来。”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必送了,告辞。”
慕容小宛不愿夹在沈愚山与铁心兰之间,急匆匆撤离了。
帐篷内空空荡荡,只剩下沈愚山与铁心兰大眼对小眼。
这时,铁心兰促狭笑道:
“等我们明日启程离开之后,龙头大王便会带领麾下妖怪走出龙巢藏身处,跋山涉水往黑龙潭而去。”
“龙头大王托我问你,是否有意一起前往黑龙潭,凭你祖父的余荫,起码也能在黑龙潭里坐稳一个大王的位子。”
沈愚山忍俊不禁道:“那龙头大王是否也问了你,你去不去黑龙潭?”
铁心兰俏脸微红,道:“我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立时,沈愚山感动些许,微笑道:“那我自然是不去的,陪你去古仙剑派做对野鸳鸯吧。”
“呸,什么野鸳鸯,说得恁难听。”铁心兰忍不住啐了一声。
这时,沈愚山不再调笑,而是肃然道:“心兰,你那张怨憎会的人皮脸……”
沈愚山话未说完,铁心兰素手一翻,便有一张人皮面具安安静静躺在少女掌心,若非沈愚山见过这怨憎会的威力,恐怕也难以想象这门一张人皮面具蕴藏的力量。
那是龙头大王都要深深忌惮的力量,当年青丘狐族可是七路反王的主力,有一路反王便是青丘狐仙,这面具便是那位青丘狐仙战死留下的遗物。
沈愚山肃然无比,沉声道:“戴上这面具,你就能成为妖力通天的大狐仙,是否心有不甘?”
闻言,铁心兰反问道:“你若是去了黑龙潭,便有大王的位子双手奉上,从此修炼资源应有尽有,可你却坚辞不去,那你又是否心有不甘?”
两人彼此对视,忽然又都笑了起来。
沈愚山认真道:“我若去了,你便也要去,我不愿你做妖怪。”
铁心兰亦是明眸笑道:“心兰亦如是。”
两人相视而笑,从前的小别扭、小误会就此烟消云散。
良久。
沈愚山捉住铁心兰的柔荑:“心兰,千万不要戴上怨憎会,你身受妖气与灵气纠缠厮斗之苦,再忍耐一些时日,我定会去中州的云梦泽,为你寻来一叶障目草。”
铁心兰俏脸微微仰起,深情对视少年那对深邃的眸子,点头道:“我相信你。”
这时。
铁心兰从少年怀里抬起头,狐疑道:“有些不对劲儿,那柳青莲邀请你明年开春去柳家庄饮酒,你的神情很是跃跃欲试,我记得你不爱喝酒呀。”
沈愚山哭笑不得:“你听得未免太仔细了吧?”
“我向来是心细如发的性子,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若是不愿意回答就算了。”铁心兰撅了撅小嘴。
见少女这般可爱的姿态,沈愚山不由得打趣道:“在古仙剑派清修了这么久,你的性子反倒愈难捉摸了。”
登时,铁心兰落寞叹道:“是我的狐族血脉,有时候很难忍住,下意识便会扭捏撒娇,做些小女儿的作派,我师父好几次险些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沈愚山感受得到怀中少女的忧惧,忙宽慰道:“其实这样也不错,我挺喜欢你对我流露出这般又羞涩又傲娇的样子。”
“真的?”铁心兰略有几分小雀跃。
沈愚山点头道:“真的,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更能让男孩子有保护欲啊。”
立时。
铁心兰出其不意探出手捉住少年的耳朵,扭呀扭呀,撅着小嘴,眨眨眼道:“是这样吗?”
沈愚山无声的笑了笑,道:“再温柔些就更好了。”
铁心兰又轻轻撸着耳垂,细声询问道:“是这样?”
沈愚山笑而不语。
“哎呀,差点儿被你岔开话题了,快说,为何柳青莲邀请你去她家喝酒,你就一副眼睛好像发光的样子?”铁心兰气嘟嘟道。
沈愚山笑道:“是我修炼的功法,特殊的灵酒能加快我的修炼进度。”
“世上还有这样的功法?”铁心兰惊诧极了。
沈愚山说道:“不敢欺你,确实是有。”
“接着!”铁心兰直接抛出一物。
沈愚山下意识捧住那物件,仔细一瞧,却是一方拳头大小的小玉壶,玉壶晶莹剔透,隐隐有流光溢彩在闪烁。
“这是……”
铁心兰笑道:“是玉凌霄的宝物,瑶池里的琼浆玉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