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我也就是听人家说的，我自己一个人就想着没什么事情干去见一下。”
后面的话是什么，杨澄诺已经懒得去听了，她假装去上厕所，却把厕所的门猛然摔上。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的脑子是一片混乱，妈妈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现在这个家里说是要换女主人了……
原来的她以为自己的父母不会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那个时候他那么尽心竭力的照顾妈妈，怎么现在妈妈一不在了就这么翻脸无情呢？
这才几个月啊，忘记一个人就这么快吗？
曾经同床共枕了二三十年的人，说忘就忘了，说要换人就要换人了，心里不会难过吗？
她接受不了……
回忆曾经妈妈在爷爷奶奶家受的那些气，自己小时候也因为不是男孩，遭到了爷爷奶奶的厌弃。
一两岁的时候就被爷爷打过，从此不给水喝，满嘴长得都是鹅口疮，医生说要是晚送来几天估计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
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和妹妹打闹玩耍，也被爷爷打过后脑勺。
再后来长大了，挨打没有出现过，但是那个时候过年自己放了寒假在奶奶家写完寒假作业，吃了一个苹果，奶奶问自己的话是：“你家里没有苹果吗？”
大概这样的事情看起来没有什么了不得，可是那些不受宠的片段回忆现在都一股脑的冲出来，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这种心理阴影到现在都还在环绕着自己，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挥之不去。
其实杨澄诺心里更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母亲胡明春那要强的性格中也有点觉得不平衡，如果她是个男孩，胡明春也就不会在婆家这么不受待见。
可是这一切错在她身上吗？
只是因为她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所以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吗？
这不受宠的待遇还真是让她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上大学的时候那么多的学费对于她这样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有点负担。
杨正冠不过就是死工资而已，是胡明春担当起整个家庭的负担还有她的大学学费。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妈妈真的是很矛盾，说是心里不甘心生了女儿，可是到底她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诺诺，你在学校里就不要弄什么兼职工作了，晚上在奶茶店打工那么晚回去，一个人在路上我不放心的。”
“那我们学校里有勤工俭学，我就在学校里报名吧。”
“这样不太好吧，同宿舍住着，我就怕同学们会……”
胡明春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杨澄诺知道她的意思，就怕同学们会看不起她。
这回就不仅仅是爱面子的问题了，她是真的害怕女儿因为学费的问题被人欺负，被轻视。
所以杨澄诺在学校里一般都是非常的解约，她知道自己的家里的情况，妈妈没有工作，爸爸的工资低，还要有各种花销。
叶心对于杨澄诺勤俭的生活方式很是理解，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说过，每次总是会各种借口请她去吃饭。
那个时候两个人的体型差不了多少，见到杨澄诺毛衣都已经起球了，边上都磨得脱了线，叶心就说自己的哪一件毛衣穿着觉得不合适，直接就送给了杨澄诺。
两个人心照不宣，就这么默默得互相照顾着。
杨澄诺自然也带着叶心回家吃胡明春包的水饺，带老家的特产送给她。
那个时候要不是妈妈和叶心，杨澄诺觉得自己未必有这么舒心的大学生活，要不是后来因为沈戍航，因为许鹏，因为各自的选择，或许大家都不会有这样的生活吧……
现在自己还没有完全从母亲去世的伤痛中脱离出来，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都能隐约到妈妈的音容笑貌，她出不来，那个时候的妈妈寒冬腊月，炎炎夏日里都做着各种的小生意，有的时候是给人当门卫，有的时候是租个房子给人刷车，还有的时候是去做保洁……
她用自己最独特的方式爱着孩子，外强中干的性格，谁都想不到她吃了多少苦。
而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她，就又跟许鹏离了婚，成为了单亲妈妈，她也在已经退休的年纪之后得了癌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么俗气的一句话，杨澄诺从来都没有深刻体会过，现在面对着父亲要找别的女人的时候，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杨正冠在外面听得很清楚，孩子在厕所里哽咽着，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呼天抢地，但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自私与任性。
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人陪着，却没有想过时间还没有过去，那是生她养她的妈妈，不是人没有了，说忘掉就能忘掉的。
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说清楚？
如果当年的杨正冠在面对爷爷奶奶对杨澄诺重男轻女的态度的时候站在她们娘俩这边，或许她现在的态度也不会那么的坚决。
上大学的时候，杨澄诺曾经偷偷的问爷爷去借过钱，那个时候她看着胡明春租了个房子刷车，大冬天的就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穿着靴子站着，高压水枪里喷出来的水分分钟就在客人的汽车上结冰，胡明春带着胶皮手套伏在汽车上却还在认真地擦着薄冰。
杨澄诺真的心疼妈妈，但是叶心说一起考研吧，买一些资料，她的羽绒服露羽毛也露的有些厉害。
于是就去爷爷家借钱，结果面对的不仅仅是爷爷的冷言冷语，挖苦讽刺，还有奶奶的摔摔砸砸，说的是女孩子早晚都要嫁到别人家的，上什么学啊？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啊？竟然还好意思来借钱，考什么研究生！
这些话砸在杨澄诺的当面，她才明白当初妈妈为什么要说虽然是女孩子但是也不会比男生差了……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不配出现这个世界上！
至于杨正冠，她知道他也不是不疼自己，只不过多年来面对着爷爷奶奶的强势思想，他又是家里的老大，自然也是委曲求全习惯了。
那种愚孝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最后杨澄诺从爷爷家离开的时候，就只求了他们一件事，不要把她来借钱的事情，告诉杨正冠和胡明春。
这甚至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污点……
她不想再让父母都跟着丢脸。
这件事过去之后，家里平静似水，和杨澄诺想象的情况有点不太像，但是明显的能感觉到杨正冠那个时候似乎总是在眼神上闪躲着自己，胡明春则是垮着一张脸，她的话这么少，显然还是不对劲的。
再后来，杨澄诺就彻底放弃了自己想考研究生的想法，再加上沈戍航的事情，她真的心灰意冷。
没有脸面再见叶心，也没有脸面再问家里要钱去买书考研究生。
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的叫人无法理解，杨澄诺在曾经与当下之间完全不能很好的自由转换，她的脑子里过滤着所有的过往，好的坏的，都让她无法释怀。
“我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
终于杨澄诺还是向杨正冠摊牌了。
曾经她受过的委屈，曾经她看着杨正冠尽心竭力伺候着重病中的胡明春，一边纠结着，一边感动着，最后却还是选择反对。
杨正冠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着的脑袋又用力点了点，这其实应该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
“我明天还要上班，等会儿就带着阳阳回去了，刚刚我妈留给我的首饰我都带走了。”
语气生硬而又冷漠，杨澄诺带着阳阳就这么出了门。
如果母亲和她之前没有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或许现在她也不会有这么决绝的态度。
现在的杨澄诺其实也是矛盾的，一面觉得父亲孤单，一面又放不下曾经的过往，她真的没有办法平衡这两方面。
为什么每次都要面对这么困难的选择？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妈妈，你哭了？”
阳阳看到了杨澄诺红肿的眼睛，伸手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是不是想起来姥姥了？阳阳也很想姥姥呢！但是姥姥不会回来了，对吧？”
“对啊，不会回来了，以后就我们在一起好好过，妈妈会换一份工作，方便照顾你，你也要听话好不好？”
杨澄诺咬了一下嘴唇，她从来都是懦弱没用的，但是现在的她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
有些人不希望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惜她已经来了，既然来了，那么就不能由着别人再对自己指手画脚。
她杨澄诺的日子应该就要好好的继续下去，而且还有阳阳。
“诺诺，你回来了吗？考试感觉怎么样啊？”
是叶心发来的语音消息。
“我正在高铁上呢，还有半个小时下车，你觉得怎么样了？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去看你啊！”
“好啊，那我们明天一起吃饭吧，我该出院了。”
“好。”
“听着你的语气怎么着低落啊？”
“我……”
这边杨澄诺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叶心的电话就突然挂断了。
杨澄诺想着可能是信号不太好，于是也没有多心，却不知道叶心那边又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