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夏红波一脸怒色,不依不饶地对宋晓媛吼道,“这个闺女,是我捧在手心长大的,跟自己亲生的没什么区别,是你们非要认回去,可是,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娟娟的?娟娟,这破京城咱不呆了,爸爸带你回家去!”
病床上,夏喜娟如一朵小白花,虚弱无力,“爸,别再说了,我真的没关系,不要你再责怪我妈。”
宋晓媛经历过大风大浪,管理过几百人的宋总,会被一个农民给吓到吗?
当下不悦道,“夏大哥,事情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跟芸儿无关,你再这样闹就没意思了。”
“我闹?哼!”夏红波跟个大功臣似的,冷哼道,“我刚刚问过医生了,娟娟身体很不好,小时候落下过肺炎,必须得住院观察两天,不能随意下床走动,免得被传染了。”
宋晓媛蹙眉,“可是,今晚的宴会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随便你怎么跟人解释,总之,娟娟今晚哪儿也不能去,必须得在医院观察!”夏红波说完,招手叫自家儿子,“云福,你陪着妹妹,别让她再被人给害了。”
“哎!”身材高大粗壮的夏云福抱肩,往病床前一站,跟堵门神似的。
脸上那种蛮横凶恶的表情,让宋晓媛想起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她的女儿,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啊,真是可怜。
可也庆幸,出淤泥而不染。
夏红波摔门而去后,下楼,走到一辆皮卡车旁,敲了敲车窗,涎着脸道,“大侄子,咱们现在就去看你收到的宝贝儿吧?”
沈明慈掐灭烟,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好”。
夏红波上车,在松软的坐垫上晃动了几下,舒舒服服地坐好,目光落在沈明慈手边。
是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瓷碗,青白色,温润如玉,泛着滢滢光泽。
夏红波是个跑南走北的古董贩子,一眼就认出这是个上品。
贪婪地盯着那只碗打量了许久,语气漫不经心地说:“你统共收了几个那玩意儿?”
沈明慈道,“三个。”
夏红波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都给我看看。”
“好。”沈明慈从副驾上拿起个木盒,随意扔给夏红波,吊儿郎当地问:“这玩意儿真值几个钱吗?”
夏红波在心里暗骂一声败家子真他妈会暴殄天物,一边打开盒子,眼前顿时放出炽热贪婪的光芒。
这时七百多年前云松时期的青瓷,一共有春夏秋冬四件套,再放个二十年,价值上亿!
夏红波按捺着心头的激动狂跳,漫不经心道,“还有一个呢?凑够了才值钱,不然,就是狗用的小破碗。”
“当真吗?”沈明慈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一抹喜色,“我要是还能再找到第四个,你说能值多少钱?”
“起码得值……”夏红波举起一只手,“50块!”
“这么多呀?”沈明慈笑了,跟个纨绔子弟似的,“这可比我收破烂挣得还多呀,我能卖给你么?”
夏红波强装镇定,“先找到第四个再说吧。”
沈明慈声音懒懒道,“改天吧,我带你去找,反正碗跑不了的,天儿这么冷,我是懒得去乡下了,那么远。”
夏红波道,“不如这样,我给你50块,你把这三个给我,剩下那个,地址给我,我自己去找,怎么样?”
沈明慈犹豫,“那多危险啊?天寒地冻的,又是晚上,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夏红波两眼发光,急不可耐,“嗨,叔我吃的就是这碗饭,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会怕这个?”
沈明慈佯装考虑了一会儿,“你是娟儿的爸爸,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实这个碗儿,是我在一个地方挖出来的……”
“啊?”夏红波快要坐不住了,这个傻小子居然敢去盗墓,说不定里面还有更多的宝贝儿呢!
“忒恐怖了,我可不敢再去了!”沈明慈掐灭烟,摇下车窗,扔在厚厚的雪地里。
窗外,黑色已经笼罩京都的夜空。
沈明慈关上窗户,散漫地吐出最后一口烟。
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地图,随手扔给夏红波,“你要不怕你去找第四个吧,但是,我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抢先了,毕竟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年轻人,这么胆小干嘛?”夏红波手指一勾,把地图卷到口袋里,“等娟儿病好了,咱俩一起去看看。”
“好啊。”沈明慈笑笑,“把你送哪儿?我得给我朋友还车了。”
“就把我放这儿吧。”夏红波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五元拾元的纸币,“大侄子,听娟儿说你有个小女朋友?”
沈明慈轻笑,“嗨,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闲着没事玩玩呗。”
夏红波竖起大拇指,“有出息!”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跟娟儿有娃娃亲。”沈明慈捋着手中的钞票,叠整齐,还给夏红波,“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哪能收你的钱?反正那玩意儿也是白捡的,您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吧。”
“哎,那叔就不客气。”夏红波嘿嘿一笑,把钱收了回去。
沈明慈把车停了,卸夏红波下车,径直去了洪涛家。
一进门,洪涛就很兴奋地报告,“沈公子,我把小太子请过来了。”
叫小太子的男人,年约二十五岁,身材矮粗,脸上横肉纵生。
小太子一点都不富贵,大冬天的,只穿一件开了线的毛衣,外加洗的发旧的绿白军装,鞋子是布做的布鞋,右脚露出半个脚丫子。
人往那儿一站,虽比沈明慈矮了俩个头,却因为看起来凶神恶煞,显得像一尊小门神般威武。
提起小太子,京都顽主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通缉榜上头一名,自三年前一刀在天桥痛了个大院儿的孩子后,名扬圈内。
这三年内,到处逞凶斗勇,神出鬼没,据说丧在他手上的人命,不下十条。
小太子放下吃空了的碗,站起来,一声不吭,双目精壮地盯着沈明慈。
沈明慈晃晃车钥匙,“太子哥,上车吧。”
小太子仍旧一声不吭,大步往外走。
洪涛套上个军大衣,“沈公子,我也去。”
沈明慈瞪他,“你去老实看书。”
洪涛不乐意,“我……”
“这件事情太子哥一人办就行了。”沈明慈不容商量地说完,推门离开,上车。
后排坐上,小太子一双坚硬如铁的拳头,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沈明慈拿出一张写了字的信纸,递给小太子,“这张纸,拿给他签字画押,十分钟考虑时间,他要是不签,就弄死。”
小太子接过来,面无表情。
他不是个杀手,只是个想要在大院儿里拔份儿的小顽主,不幸的是老娘老爹得了重病。
名声换不来钱,没钱就不能给老娘老爹治病。
沈明慈又丢给小太子一张新的身份证,“去香岛接应你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张纸交给我后,你就可以离开京都,至于你老娘老爹治病的钱,我准备了五千,剩下的,看你自己混了。”
五千,足够他们撑一年。
到了香岛,那个龙虎盘踞之地,凭借他的身手和能力,一定能混个名号来。
小太子摩挲着身份证上的新名字,重重点头,开口说了今晚第一个字:“行。”
窗外北风呼啸,雪花狂舞。
沈明慈把小太子送到地儿,穿过黑夜和风雪,悄无声息的回家。
时间其实还早,才七点,宋晓媛还在店里。
美衣库大门刚落锁,只留个角门。
沈伟山等人提前半小时关门,本来打算去狮子楼吃喜宴的,谁知宋晓媛开车过来,临时通知说罗喜娟得了肺炎,病得挺严重,这几天得留院观察。
沈伟山客套道,“这么严重,是得好好休养,喜宴的事情隔几天再办也无所谓。”
“是啊,”宋晓媛遗憾道,“我昨天是高兴的太过头了,没把事情安排好。”
“宋姨,你来了。”沈明慈走进来,脱掉军大衣。
林多多站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替他把衣服给挂起来。
“用不着,”沈明慈移开手,在林多多脸颊轻拧了下,“你坐那儿,我自己来就行。”
“噢。”林多多吐了吐舌头,坐下。
“明子这男朋友当的不错啊,很有新时代的思想和觉悟。”宋晓媛不禁笑了,想到陆芸和那个叫余什么的事情,又心酸。
“那当然,女孩子嘛,就是用来疼的。”沈明慈坐下,从口袋里拿出张票,递给林多多,“涛子给我的票,华清池的洗澡票,双人房,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他爸厂里就一张。”
华清池,是一家洗浴中心的别名,在京都算是级别最高规格的,因为里面有专业级别的盲人按摩班底。
前几年,搓澡被定义成了资产阶级奢靡享受,自然是被勒令取消了,去年,华清池头一个恢复按摩业务。
于是,各地盲人技师,蜂拥而来的,无意间给华清池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搓澡,和看电影、跳交谊舞一样,是京都人的晚间消遣活动。
到华清池搓澡,则和去老莫吃饭一样,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