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孩子，你又跑去医院找那女孩儿了？”见沈明慈耷拉着个脑袋，无精打采的，沈伟山很是不满，揪着他耳朵训斥道，“店里生意那么忙，没看到就桃子一个人在忙吗？多多不在，你就开始不着调了……”
唠叨着唠叨着，沈伟山发现儿子脸上阴云密布，一向开朗活泼的眉毛，也耷拉到了眼角。
忙改口问：“明子，你这是怎么了？”
“爸，我遇上事儿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沈明慈双腿一软，蹲在老爸面前，脸趴在他的膝盖上。
背负着两个悲喜交加的秘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彼此，沈明慈压力真的好大好大，他毕竟也才二十岁出头。
学习做生意挣钱，没什么难得住他的，只要肯吃苦努力就行，可是，唯有生死之事，却是他无法抉择的。
爷爷奶奶的死，在沈明慈心中留下来太深太深的心理阴影。
沈伟山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看得出儿子负担很重。
有父母在，人不管长到多大都可以做小孩子的。
沈伟山抬起坚实的大手，放在儿子尚年轻稚嫩的肩膀上，温声道：“明子，有爸爸在呢，不怕啊，有什么事儿你尽管给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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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宋晓媛醒来，第一眼看到床边坐着沈明慈。
她焦急又虚弱地开口：“明子，你看到娟儿了没有？京都这么大，她人生地不熟的，她跑到哪里去了？”
上午，和沈伟山一番长谈之后，沈明慈心中主意已定。
因此，沈明慈径直道：“宋姨，她走了。”
宋晓媛不明白，“走了是什么样意思？”
“您自己看吧。”沈明慈把夏红波签字画押的那张“自白书”，递给宋晓媛。
既意外，又不意外。
宋晓媛看完，面如死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宋姨……”
“算了，不用安慰我，”宋晓媛抬手，打断沈明慈，“其实，把夏喜娟领回家的时候，我就怀疑过，只是……”
顿了顿，她自嘲道：“我的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都怪我自己自私，只想图个自己心安，不能空手去九泉之下见那个人……唉，假的就假的吧，省得是真的了，要黑发人送我这个黑发人。”
“宋姨，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沈明慈斟酌着词句，徐徐道，“我想说，其实真正的囡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昨天才见过她的。”
随着沈明慈的话，宋晓媛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不由脱口而出，“多多？”
“是的，”沈明慈不禁扬唇，“其实你也感受到了吧？”
是的。
自从昨晚得知林多多是夏桂芝的养女，身上有个心形胎记后，还有陆芸对夏喜娟的强烈排斥，对林多多时好时坏的奇怪表现，宋晓媛就有种强烈的感觉。
林多多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昨晚，宋晓媛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心中也想好了这一刻到来时的结果。
那就是否认，彻底否认到底！
不能为了图自己心安，认下这个女儿，让她黑发人送黑发人啊。
所以，宋晓媛平静开口：“明子……”
“宋姨，”这次，换沈明慈打断她：“有几句话，你先听我讲，讲完以后，你再考虑如何做决定。”
宋晓媛被沈明慈眼神中强烈温柔又稳重的光芒给说服，“好，你讲。”
沈明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前两天林多多去照相馆拍的新款羽绒服展示图。
照片上的女孩儿，笑得明媚阳光甜美，任谁看到她，可以融化人心中一切忧伤与苦痛。
沈明慈把照片放在宋晓媛面前，郑重而又严肃地说：“宋姨，囡囡是我见过最坚强也最活泼可爱的姑娘，她打小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不管遭遇什么，她都没被任何磨难所打倒，始终笑对生活。”
宋晓媛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儿，不禁泪流满面。
林多多的优秀与坚强，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不想要她承认更多的痛苦。
沈明慈继续道，“宋姨，你是想让囡囡遗憾一辈子，还是痛苦几年？”
“况且，还有我和我爸在，我们会给多多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即便有那么一天，您真的走了，相信我，囡囡也能撑得过去的。”
“至于囡囡那边，怎么跟她说，是你们母女之间的事情，我不插嘴，不过，你有任何的决定我都支持，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最后，沈明慈说：“宋姨，希望你不要让囡囡等太久，她已经等了十五年，昨晚，她已经知道自己有妈妈了。”
沉默片刻，宋晓媛手撑床，艰难地坐起来，“明子，现在就带我去见囡囡吧！”
“你想好了？”沈明慈心中一痛，内心深处，他是真的不愿林多多遭这个打击。
“是的，我想好了。”眼前，这个劝解她的年轻男人，若不是沈明慈，宋晓媛真的不会认下林多多。
她宁愿自己怀抱遗憾死去。
可，宋晓媛相信，沈明慈是个有担当有责任，顶天立地的男人，绝不会辜负方才对自己的承诺。
有他在，林多多的余生也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我现在就要去见囡囡……”宋晓媛重复说着，掀开被子下地。
可还没走两步，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沈明慈忙上前扶住她，“宋姨，我去叫囡囡，让她来医院找你就好了。”
“不行啊，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宋晓媛躺回到床上，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她现在的脸色很差，一定会吓到多多的。
“没关系，有我陪着她呢。”沈明慈安慰了宋晓媛几句，拿起车钥匙就走了。
京华大学。
78级染织艺术系教室。
下课铃声响了后，林多多把笔记本画稿等几本书塞给陶欣，“欣姐，麻烦你帮我拿回宿舍，我去个挂号信。”
“好。”陶欣抱到怀里，问一个月没来上课的林多多，“多多，过两天有个交谊舞会，你要不要参加？我帮你报个名吧。”
“好。”林多多胡乱应了声，信步走出教室。
陶欣叫住背着书包打算离开的于晴，问她，“晴晴，你有没有觉得多多今天不太对劲儿？”
于晴点头：“是啊，我看她发了一早上的呆，眼睛红肿，好像是哭了的样子呢。”
陶欣说：“你跟她去一下吧，我有点不放心。”
“我正要去呢。”于晴挎着书包，小跑出了教室，追上林多多，“多多姐，好几天不见，想你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好。”林多多和于晴一起去了门卫室。
挂号包裹龙赞基寄来的，里面装的衣服，是林多多上次走的时候留下的四款设计图纸，准备用在元旦时的服装展销会上做新款推广。
心念念盼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样衣，林多多却因为心里挂念着宋晓媛，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随便打开看了看，又塞回防水包裹里。
有好几次，林多多走路时都差点滑倒，幸亏身边有于晴跟着扶住。
“多多姐，你这个样子被关老师看到要挨骂啦。”于晴干脆一个人背两个包裹，很是关切地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从来没有见你这么慌乱过，是不是店里生意很忙昨晚没休息好？要不我也去帮忙吧，反正下午没课。”
说到下午没课，林多多才猛地刹住脚步，“晴晴，把包裹给我，我要回店里了。”
这都过去七个小时了，沈明慈人还没来，难道是宋晓媛不肯人她吗？
林多多心乱如麻。
“还是我送你吧，看你这个心不在焉的样子，骑车都要摔倒的。”于晴不放心，非得替林多多送包裹回去。
林多多拒绝了，于晴最近两天都在感冒发烧，“不用了，天这么冷，你回宿舍好好躺着吧。”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行吧。”
于晴固执得很，林多多只好同意了。
天冷路滑，骑自行车不安全，两人抱着蓬松的包裹，步行离开学校。
走到学校门口时，不其然遇到了柳青苑。
她看起来跟平日没什么两样，依旧穿着光鲜亮丽，戴着款洋气的帽子和围巾。
“柳姐姐，你请假回来啦。”于晴人乖嘴甜，见面就喊人。
“嗯。”柳青苑不冷不热地应了声于晴，视线却落在林多多身上，“你怎么来了？”
林多多只顾低头走路，根本没看到柳青苑，也没听到她们俩说话。
于晴扯了下林多多的袖子，“多多姐，柳姐姐跟你说话呢。”
“哦。”听于晴这么一喊，林多多才抬头，却是正好看到一辆挺拉风的皇冠停在学校大门口。
这辆车和车牌号，她很熟悉，是宋晓媛的。
“妈妈？你来接我的吗？”林多多低喃一声，抛下身边两人，跑了过去，敲驾驶室的玻璃。
车窗只开了一条缝儿，露出一双明亮细长的勾人凤眸，“上车。”
林多多稍微有些失望，不确定地问：“是我妈让你来接我的吗？”
沈明慈打开副驾车门，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那当然，未来丈母娘有令，我哪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