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慈以为林多多是在赌气,不由在她小脸上捏了捏,道,“我去南方,等我到那里安定以后就给你写信。”
听到“南方”两个字,不知怎么回事,林多多想起了余十戒下午说的话。
尽管林多多不想相信余十戒的话,可是,联想到沈明慈上一世的所作所为,令她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从怀恨在心的十二岁开始,到羽翼日渐丰满的二十二岁,中间隔着长长的十年时光,沈明慈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的。
林多多内心很慌乱,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沈明慈这次去南方,一定不是突发奇想的决定。
林多多试探地问,“沈明慈,你非走不可吗?不能等到我开学以后再走吗?”
沈明慈“嗯”了声,道,“抱歉。”
林多多问,“你害怕何淑娴,想要躲开她是吗?”
沈明慈想了想,坦诚道:“算是吧,其实我爷爷还留有一批唐宋时的古董文物,目前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古董,这才是那个女人真正想要的。”
“啊……”林多多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何淑娴并不是一定舍不得这个儿子,想听他喊声“妈”,而是为了钱。
俗话说盛世古董,和平年代里,一只唐朝花瓶都够普通人吃喝一辈子了,何况是一批,那是价值连城的财富啊。
这个老女人,真够贪婪,够恶毒的。
沉默片刻,沈明慈交代道,“安嘉和是我老朋友,他会照顾你的生意,服装厂这边的事情你放心,不会没有订单可做的。”
林多多彻底相信,沈明慈这次离开绝对是有计划的,包括真美服装厂在内,他都安排好了,看来,短期内是不会再见面了。
想想,就难过,舍不得,眼眶也红了。
可是,林多多不愿意做他的绊脚石和拖油瓶,就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佯装轻松地笑了下,道,“到那边记得给我写信,缺钱了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就快成为万元户啦。”
沈明慈把她夺眶欲出泪光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同样压抑住还未离别便已开始的思念,道,“行啊,小富婆,我到那边呢,人生地不熟的,少不得要花钱,到时候你可别小气啊。”
林多多笑出眼泪,“高利贷的哦,不怕被我压榨,你尽管开口借。”
沈明慈佯装没看到,把脸转向一边,道,“嗯,到时候还不上大不了把我人抵押给你呗。”
林多多看着自己的脚尖,洒脱地呵呵一笑,“好啊,说话算话。”
“我得走了,你也回家吧。”沈明慈鼻子一酸,有点待不住的站起来,他不习惯这种陌生的离别伤感情绪,挺折磨人的。
“再见。”林多多深呼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一路平安。”
沈明慈想要抱一抱这个坚强倔强的小姑娘,可是,插在兜里的双手同样固执的紧,始终没有伸出来。
林多多推了他胳膊一下,轻声说:“你先走,我送你。”
“好。”沈明慈毅然转身,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多多目送沈明慈修长孤傲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灰蒙蒙的黑夜中,原地站了良久,直到手脚都发麻了,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她才机械般地挪动身子,推着车子回家。
明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容不得伤感继续蔓延,侵占心思,消磨心智。
今时今日,她不能陪沈明慈踏遍千山万水,那么,就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成为能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劈荆斩刺的同行人吧!
一早,天麻麻亮,林多多推开堂屋门准备做饭,就看到披着个外套的黄有为蹲在门口的枣树后面,不知他想些什么,很出神,不过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
林多多走过去,“三爷,你找我有事儿?”
黄有为站起来,语气急切地问她,“二毛,你知道小沈去哪里了吗?”
林多多摇头,问他怎么了
黄有为表情非常严肃地说:“这事儿很严重,二毛你可得说实话,你一直都是很懂事聪明的,千万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犯错啊。”
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林多多警惕道,“三爷,我确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黄有为眯起眼睛,质疑道,“二毛,小沈昨晚来你家了是吧,我知道,你脸皮薄,不想说没关系,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绿皮小本本,递给林多多。
打开,是一本到香港的护照,照片是沈明慈,不过,名字却是一个叫卢朝宗的男子。
看到这个名字,林多多委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男人,她认识,他是卢玉生的儿子,也是沈明慈在生意场上的重要伙伴。
沈明慈靠着他斗赢何淑娴,他靠着沈明慈洗白身份成功上岸,两人狼狈为奸,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林多多顿时恍然,难怪她和陆芸到卢玉生菜馆吃饭那天,他会特意给她们俩安排一锅滋补鸡汤,敢情是得到沈明慈的授意。
上一世,沈明慈不是在出狱后结实的卢朝宗,而是并且,早就认识了。
难怪他会有条不紊地计划着去南方。
沈明慈连偷渡都不用,直接拿了冒充别人的假护照,可见,他的准备做的有多足,卢朝宗的势力有多大!
黄有为从耳朵上拿下一根旱烟,点燃,重重吸了一口,表情严肃道,“二毛,你要是知道那个小沈去哪儿了,可得给我说一声啊,这事儿得查清楚。这种错误你可不能犯知道吗?你有大好的前途,不能毁在他身上。”
黄有为这番话,让林多多的心,多多少少凉了半截。
最近一阵子,沈明慈为了酒厂和服装厂,整天日晒风刮的骑着自行车在外面奔波,还不惜动用他的人脉资源借来贷款,帮着把酒厂建起来。
这才过了一夜,黄有为就要亲自举报他了。
虽然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是黄有为这么做未免太无情了,由此,林多多也更谨慎了。
她收回百转心思,道,“三爷,如果我见到他,一定把您的话捎到。”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她掩饰的滴水不漏,黄有为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还一脸庆幸地说,“我本来还想着给你俩说个媒撮合下呢,没想到小沈是这种人,对亏了那个知青闺女。”
“是啊,”林多多配合地说,“三爷,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就上了他的当,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没想到……”
“二毛,你还小,看错人很正常,以后记住要谨慎处事。”黄有为把林多多的话当真了,出于好意地提醒道,“你不懂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轻而易举就能毁了一个人的前途,你是咱们大黄庄的骄傲和光荣,我不希望你自毁前程,懂吗?”
“哎。”林多多默默叹气,她不能全怪黄有为,是沈明慈自己太不谨慎了,怎么能把护照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不过,也幸好他弄丢了,否则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已经朝着那条可恨的路走去。
如果不及时阻拦,这辈子怕是又要重蹈覆辙了。
“你明白就行,别让三爷失望啊,我现在赶去夹沟一趟,说不定他有可能在老章那里。”黄有为自言自语着,人已经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林多多匆匆回屋,写了一封信,交代林如月给三毛四毛做饭吃,又到厂里,给林心兰留了张便条,让她处理发工资的事情,就骑车赶往潞县招待所找柳青苑去了。
柳青苑没走,林多多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招待所对面的国营早点铺吃早餐。
军用大吉普车光明正大停在门口,格外显眼,有好几个小孩儿围着这个庞然大物好奇地摸来摸去。
“小弟弟,”林多多拉低帽檐,叫住带领小孩儿们玩耍的孩子王,从口袋里拿出信封,悄悄递到他面前,说:“你把这封信交给那个穿裙子的漂亮姐姐,告诉她里面有重大秘密我给你五毛钱。”
“好啊!”五毛钱,可以买很多零食吃,孩子头欣然同意,拿着信封跑到马路对面,交给柳青苑,口齿清晰地说:“有个姐姐让我把这封鸡毛信交给你,她说里面有重大秘密。”
“哦。”柳青苑接过这封莫名其妙的“鸡毛信”,拆开风口,看到上面写了一页歪歪扭扭的字。
“柳小姐你好,我有个重大的秘密要告诉你,请你一定要看完。何志远糟蹋过三个女孩子,其中有两个怀孕了,都被他母亲何淑娴带去打胎,被迫结扎,做手术的他姐姐何月韶。”
柳青苑一目三行看完,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
何志远是何淑娴的儿子,沈明慈的亲弟弟,柳青苑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