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多则抱着被子，到了陆续然房间，把那床脏兮兮味道难闻的被子揭开，换上一床干净的。
毕竟才见过两次面，这些事情，陆续然哪好意思让林多多做。
他窘迫地直摆手，“小林，你不要管这些了，很脏的，你别……你这孩子……”
“叔叔，您看书吧，我马上就把这里扫干净。”林多多挽起袖子，动手把柜子里破衣服和脏被子都拿了出来。
唧唧，掉出两窝红里透白的老鼠来，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老鼠屎也洒了一地。
外面，沈伟山跑了几家药店，终于买到林多多所说的消炎药和抗生素药，回来时，恰好看到林多多把一堆破衣服和破被子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
他先是惊讶了几秒，随后就觉得一向平淡如止水的胸腔，涌起一阵热流，是感动了。
沈伟山的前妻何淑娴和陆续然住对门，因此两人早二十年前就认识了，又因为都是大学教书的，友谊自然深厚的很。
自从陆续然瘫痪在床之后，沈伟山出于朋友的立场，夹杂着同情心，经常来看望他，给了他很大的精神支柱。
可也只限于陪陪他聊天，看看书，谈论一下时事。
沈伟山不是个粗心的大老爷们，也不是没想过给陆续然打扫房间，换一个居住环境，可是事关男人的面子，有些话有些事，他实在是不好做，只能私下里反映给街道办。
没想到林多多这个小姑娘倒是先行动起来了，她一点也不嫌脏，拿着簸箕和扫把，爬上爬下，把陆续然的房间上下打扫干净，又把地拖了好几遍，还在院中的桂花树上折了几枝，插在酒瓶中。
窗台上，凉凉的秋风吹进来，房间里花香四溢。
沈伟山走进门，感觉好像是换了一个房间般，里面空气清新，橘色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叫人感到心旷神怡。
更神奇的是，林多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王秀英那个母老虎给收服了，她做好了一锅排骨汤后，殷勤地请林多多喝。
“小同志，你辛苦了，快喝碗汤，沈老师，你也请。”王秀英给他们俩一人盛了一碗排骨炖莲藕汤，又盛了一碗给陆续然。
林多多依旧是那副严厉的语气，对王秀英说：“行了，你先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陆老师。”
王秀英生怕被告状，就苦巴着脸，对陆续然诉苦说：“老陆啊，我二十岁时嫁给你，给你们陆家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想想我给你们陆家传宗接代的份儿上，也不能对这位小同志胡说啊。”
“行了行了，你快出去。”林多多不耐烦地把她赶出去，端着排骨汤给陆续然，说：“叔叔，我昨天给芸姐打了电话，估计就这两天吧，她把店里的生意安排下，就会回家来看您的。”
陆续然捧着碗，不确定地问林多多，“小林，你说芸儿真的会来看我吗？她那么恨我。”
林多多说：“那是有人在中间捣鬼，想让芸姐讨厌您，离间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误会一解开，就会没事的。”
有人捣鬼？
陆续然愣了愣，隐约明白林多多在暗示是他的妻子和老母亲，但是这个聪明的小姑娘没明说，只是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陆续然也就没再深入地问，指着旁边那碗冒着热气的排骨汤说：“小林，你喝点汤，跟叔叔讲讲芸儿在你们老家的事情好不好？”
“好。”拖了地，又干那么多活，林多多的确是累了，也饿了，没客气，捧起碗，边喝边跟陆续然讲了陆芸的事情，以及她们两人在潞县开服装厂，扩展真美服装店的，也一并讲了，自然，不着痕迹地提到了沈明慈对他们的帮助。
沈伟山和陆续然听着她们的创业经历，不住地点头，佩服这两个小姑娘很有勇气和魄力，冷不丁听到自家儿子的名字后，他非常高兴，“小林，原来明子你们认识？”
“明子？”林多多佯装不解地眨眨眼。
沈伟山忙解释说：“哦，就是沈明慈，他是我儿子，明子是他的小名。”
“啊，那可太巧了。”很多事情就这样水到渠成了，并非她刻意为之，林多多坦然而又不卑不亢地欣喜道，“沈知青在我们公社插队时可有名了呢，我们都可喜欢他了。”
沈明慈从来没有把他插队下乡的事情讲给沈伟山听过，每次写信回家，也是平淡几句问候嘱咐，沈伟山很为错过了儿子的成长经历而感到遗憾呢。
听到林多多说跟他儿子一个公社的，想必是很熟悉的吧，就放下碗说：“小林，明子在你们公社呆了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你给叔叔讲一下。”
“好啊……”林多多喝了口汤，蓦地看到陆续然忽然眉头一皱，呼吸滞住，脸颊憋得通红，似乎是想要小便或者大便了，但是碍于她在这里，不好意思讲。
于是，林多多看了眼手表，假装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呀”一声，站起来，不着痕迹地说：“陆叔叔，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得赶紧回学校，我明天再来陪您吧。沈老师，我先走了。”
“好。”一直在忍着尿意的陆续然松了口气。
“小林，你先走，我再坐一会儿。”沈伟山也觉察到陆续然的异常，心知这小姑娘心思通透的很，分明是有意避开的，就没再留她。
把人送到门口后，沈伟山回房间里，帮陆续然拿便壶。
林多多见王秀英坐着客厅沙发上，坐卧不安的，就说：“我明天还来，你要把陆同志照顾好了，再让我发现他有被虐待的嫌疑，你给我等着被劳改吧！”
“好，好的，小同志，你慢走。”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尊小佛，王秀英出了一口大长气。
林多多骑着白鸽自行车离开翰林胡同。
房间里，陆续然方便完了之后，把便壶放在床下，对沈伟山说：“老沈，你送送那孩子，别让她迷路了。”
“行。”沈伟山就这么个耿直的性子，既然老友说不必相陪，他就走人吧。
再说夕阳西下，天色已晚，他还真的有点担心林多多一个人会走丢了，毕竟京都那么大，她初来乍到的。
沈伟山把尿壶倒进马桶里，冲了水，正想掀开门帘出去，就听到客厅里柳青苑鬼鬼祟祟地说：“……刚才走的那个女孩儿叫林多多，她是你们家陆芸的朋友。”
“什么？那死丫头骗我？”王秀英刺耳的喊声，差点冲破屋顶，她拉着柳青苑的手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那个叫林多多的不是红小兵？”
“你有没有脑子？她不过就是个农村来的乡巴佬，哪里像是红小兵？”柳青苑差点气笑，无语地说：“我猜着，她是背地里和陆芸搞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想回来霸占你们陆家的家业呢。”
原来是陆芸那个死丫头派来探听消息的，王秀英气得掐着腰大骂，“两个臭丫头，居然骗到老娘头上了，明天她要敢来，我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的！”
“嘘……”柳青苑连忙制止她，“阿姨您听我说，先别打草惊蛇了，明天让她照常来，看看她们到底想……”柳青苑话没说完，忽然就咬住了舌头，“叔叔？你、你也在这里啊。”
柳青苑真的是既尴尬又心慌，万万没想到，背后说林多多坏话，被沈伟山给听到了，这不是等于白白送分给她吗？
好可恶，明明看到沈伟山走了，他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啊啊啊啊！！！
和一个小辈儿计较，有失身份，但是沈伟山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难得训斥了王秀英两句道，“弟妹，我明天还会来，续然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找街道办的人继续来访问你。”
沈伟山是个知识分子，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也不会跟人吵架，可是，今天陆续然的自杀，刺激到了他的好脾气。
“沈伟山你少教训我，叫你一声老师是给你脸面，惹急了我连你一起骂！”一肚子气的王秀英可不买账，腰一掐，堵在大门口，横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儿来看我们家老陆是为了什么？！”
“你让开，我懒得跟你说话。”沈伟山不想跟泼妇纠缠不清，偏是被王秀英拉着不放。
王秀英拉高嗓门，唱小曲似的喊道：“你不就是因为老爷子临死前把他那堆古董宝贝儿留给你们家沈明慈了吗？沈伟山，别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可一清二楚，你就是想知道那批古董的下落，才跟我们家老陆套近乎的！我告诉你，就算是被你找到了，你儿子也没有继承权，我的两个儿子，是陆家香火，他们才是正宗继承人，你，哪儿凉快呆哪儿去，以后不要来我们家！”
柳青苑不知道陆家的底细，对那什么古董宝贝儿不感兴趣，她只想挽回自己在沈伟山面前的形象。
于是，柳青苑拿出从前当红小兵的架势，对王秀英厉声呵斥道，“你闹够了吗？再嚷嚷我叫人来查你，我告诉你，早就有人说你虐待病人，在单位里行为作风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