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多多喜欢沈伟山央她去打酱油的语气,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他在跟自家女儿说话似的。
这样温馨自在的家庭生活场景,她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林多多拿着酱油壶,兴冲冲地往外跑,走出门槛的一刹那,无数童年时的回忆,潮水般涌上脑海。
忽然很想念弟弟妹妹姑姑,不知道他们在家过的好不好,王大旺有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
林多多低头走着,蓦地被一团黑影笼罩住,跟着撞进一堵柔软的墙上。
沈明慈轻柔的声音,像温暖和煦的阳光般,从头顶懒洋洋落下。
“在想什么呢?”
林多多本来挺消沉的,可是,看到沈明慈忽然出现,这一瞬间的安逸和喜悦,就像跑完了马拉松后扑进浴缸里般,心情顿时好起来。
她挤出一丝笑,“没想什么呀。”
沈明慈拿过她手中的酱油壶,开玩笑说:“老爷子还真不拿你当外人啦,这才认门,就支使你干活儿了。”
“我乐意,就喜欢叔叔不跟我见外的样子,”林多多皱了下小巧圆润的鼻翼,有些小得意地举起手,“叔叔还把尚方宝剑给我了,他说,你以后不乖乖听话,就让我打你。”
“得嘞,放心吧,小沈子永远都听您俩的。”沈明慈弯下颀长挺拔的脊背,笑着做了揖,而后单手插兜,一手晃悠着酱油壶,
正色道,“想家了是吧?你弟弟妹妹还有方方圆圆在家挺好的,别担心他们,每天放学,就回家乖乖的写作业,我拜托了卢叔帮忙照看着呢。”
“那个王大旺有没有找我姑姑的麻烦?”林多多想起临走前的那一晚,余十戒骚扰她,被卢玉生给狠狠揍了一顿,忽然担心他会报复?
“那倒没有,”沈明慈说:“余老三在城里认识不少人,王大旺不敢造次的。”
“哦。”对于余十戒这个人,林多多没法评价,他有可恨的时候,偶尔也会做那么一两件好事儿,“那陆叔叔呢?”
两人一起朝胡同口的商店走去,沈明慈说:“陆叔叔前几天不是闹自杀吗?伤口感染了,前天晚上昏迷了,抢救过来,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说明天再去看他比较好。”
“嗯。”林多多这才放心,继而又是叹气,“芸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沈明慈道,“我给黄叔叔打了电话,她今天早上走的,估计明天下午就到了吧,给你打个预防针啊,那个余老三跟她一起来的。”
“哦,那就是说,他拿走的钱,都还给芸姐了,这是好事儿。”林多多彻底放下心来,心想,他对陆芸,倒也不是一点真心都没有。
沈明慈唇角微勾,想要说余十戒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可是,话到嘴边,作罢了。
女人的心是很感性的,不能指望她们从理性角度看待现实。
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冷酷无情,可是,沈明慈自己很清楚,他只是习惯了做事果断决绝,从最大利益化考虑解决问题,不为感情所累。
如果林多多是陆芸那种犹豫不决,左右摇摆,习惯感情用事,没有主心骨的人,他根本不会喜欢她的。
但是,他不能强迫她跟自己一样,摒弃一切的感情。
原本仰仗她的,便是那一抹世间任何磨难都无法吹灭的善良光辉。
有着这一抹微光在,他的心,时常被照的暖烘烘,不再干冷,寂寞,踽踽独行。
虽然有陆续然生病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在,沈家人的这顿饭吃的还是相当愉快。
吃过饭,沈明慈和林多多两人一起洗碗,收拾碗筷。
完了之后,约好一起去散步,结果沈明慈上卫生间时,被沈伟山给叫到了卧室里。
沈伟山神秘兮兮地说:“小子,等会儿老爸出去溜溜弯儿,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别忘了问正事儿啊。”
“哎。”这么贴心的老爹,真想抱着亲一口。
“有件事情,给我记住,”沈伟山在沈明慈额头戳了下,严肃地说:“不许做出格的事情,知道吗?人姑娘现在还是学生,四年以后才毕业,到那个时候,你们要结婚,爸不拦着,可是在这期间,我希望你尊重她,不许强迫,诱哄她做任何伤害她身体事情,姑娘年龄小,不懂事,你比她大几岁,要考虑长远周到点,别猴急猴急的,……懂我的意思吗?”
咳咳,这是老父亲头一次给儿子上X教育课,虽然说的比较隐晦含糊,总的意思还是很好地表达了出来。
沈明慈完全领会了老爹的意图,收起平时在老爹面前吊儿郎当的小模样,认真地点点头,“爸您就放心吧,您儿子不是那种人,连脐下三寸这点欲望都控制不了,我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儿?”
“哎。”沈伟山目光深沉又骄傲地拍拍儿子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了,背着手,趁着夕阳还未西下,出门遛弯儿去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老爷子这番警告的话,沈明慈憋了一下午,想要好好亲一通林多多的念头,被彻底熄灭了。
为了避免自己犯错,他连坐沙发,都选择和林多多面对面。
可是,越是想要克制,脑海中就越是浮起一些不受控制的念头,他拉了拉衣服下摆,遮住不听话的那个那个,干咳一声说:“看电视吗?前阵子让浩子给老爷子弄了台彩电回来。”
“不看。”林多多摇摇头,她感觉沈明慈表情古怪,似乎在没话找话说,又像是欲言又止,就静静地等待下文。
“那看书吧?”沈明慈回书房,随便抽了本书出来,问林多多,“这个你看过吗?”
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林多多摇头,“没有。”
沈明慈翻开扉页,“我也没看过,要不,我们一起看吧?”
“好呀,你念给我听。”林多多盘腿在沙发上,膝盖上是果盘,里面装着从夹沟带回来的瓜子,她开始剥瓜子,“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嗯?”
沈明慈又随手往书的中央翻了一页,念道,“《魔鬼》,只是我告诉你们,凡看见妇女就动淫念的,这人心里已经与她犯奸淫了。”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下入地狱……咳咳。”
他现在的状况,就应该被丢进地狱了。
可是,心情实际上很美好的,
如漂浮在棉花糖般的云端一样甜蜜。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不好看。”沈明慈把书合上,回书房,重新取了一本《红楼梦》返回客厅。
沈明慈坐下,瞥见林多多盘腿坐着,低头认真剥瓜子的孩子气情形,他不由轻笑出声。
沈明慈想起小时候,小朋友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玩过家家游戏,大家模仿着大人做的事情,说着大人才会说的话,不时散发出铜铃般咯咯的笑声,那样的天真无邪,至今犹在耳边。
沈明慈放下书,站起身,绕到林多多旁边坐下,捏起剥好的五香瓜子仁儿,放在唇齿间,细细嚼着,说:“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陆芸吗?”
“嗯?”林多多把掉落在脸颊的头发拾起,夹在而后,继续剥,然后等待沈明慈敞开心扉。
“很多年前,她有个妹妹,小名叫囡囡,跟个小团子一样可爱,肉呼呼的,一岁半这么高了,会叫哥哥,”沈明慈在林多多掌心,写下囡囡两个字的笔画,“我特别特别的喜欢囡囡,经常央求爷爷奶奶把她带回家玩儿,把自己一切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囡囡。”
“当然,陆芸很高兴我这样做的,因为妹妹不在家,她就可以独享爷爷的宠爱了。有一次,陆芸带着囡囡出去玩儿,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把她给弄丢了,可是,她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这样过了三天,我们才知道,囡囡既不在我家,也不在陆叔叔家,追问起来,陆芸才说,囡囡被一个叔叔抱去看病了。”
林多多感到惋惜,痛心,又难过,她握着沈明慈无意识攥紧的拳头,轻声替陆芸辩解道:“芸姐那个时候年龄还小,也许她是无心的,她被人贩子吓到了,所以不敢告诉大人的呢?”
“不对,”沈明慈道,“小孩子的恶和善,是最真实的人性,正因为他们不会伪装,才会做出最直接反映内心的事情。”
林多多无法理解沈明慈的脑回路,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跟囡囡感情没有那么深刻吧,才能站在理智的角度看待分析问题。
往往,事不关己的人最理智。
林多多克制住指责沈明慈的想法,叹道,“其实最应该恨的人,是人贩子,要不是他们,囡囡就不会失踪。”
沈明慈坦承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一想到囡囡失踪后不知会遭受什么厄运,我就无法原谅陆芸的自私和愚蠢。”
这个心结,沈明慈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是他头一次敞开心扉,说完,感到心头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