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你,”陆芸寻思着如何刨问他的真心话,就撒娇道,“醒来之后你就走,我要让你多陪我一会儿。”
余十戒坐起来,“那我现在就走。”
“别,”陆芸没辙,只好说:“我叫你就是了。”
余十戒这才又睡下。
陆芸说:“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害怕。”
“不行,带着你不方便。”余十戒把陆芸脑袋按在胸前,兜紧臂弯里,说:“回京都后去找林多多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帮你的。”
陆芸背过身,“让我整天对着一个你喜欢的女孩儿?我做不来,我宁愿回潞县去,反正你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
“也好,”余十戒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本存折,“这里面有四千多块钱,是我拿命换来的,你拿着花,把身体养好,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好。”他一向出手阔绰,陆芸也没在意,随手就收下了。
她不知道,这是余十戒最后的四千块钱,他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的零钱了。
余十戒心想到了香岛那边,凭着他高超绝伦的老千技巧,随随便便找个赌场,想赢多少钱就有多少,可是陆芸就不行了,这个女人笨的像只猪,没有他,她根本挣不到多少钱的。
这一走,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他能留给自己孩子的,唯有这点家当。
余十戒可不想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过着人下人的生活,他要让他当小少爷,当小公主,当人上人,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不会为了十块钱去抢劫去杀人,不会被人轻而易举夺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余十戒在回想自己的前世今生、畅想未来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余十戒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把陆芸给抛弃了。
是个萧瑟的秋天,金黄色的银杏叶子飞的到处都是,大马路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
陆芸在梦里也很爱哭,哭得特别的伤心,求他不要走,可是他狠绝地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像清洁工把落叶扫进垃圾桶般,轻而易举的抛下她。
余十戒以为自己对陆芸没有留恋的,可是,每离她远一步,心就一次比一次痛得厉害。
竟至疼醒。
余十戒醒来,像是做了一件极其亏心的坏事般,紧紧抱住对着天花板发呆的陆芸,他吻她,用力的,用心的。
可是无论怎么抱紧,都不能缓解心头的疼痛。
这是怎么了?
余十戒问自己,没有答案。
陆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十戒,他像是着了魔的亲她,力道既温柔又暴烈,像是再也没有机会亲她了那样,延绵不断的亲吻她,直到接吻变成了一种折磨。
陆芸再也无法忍受,奋力推开余十戒,他蜷着高大强壮的身子,窝在她怀里,像个生病的孩子一般脆弱无助。
陆芸感到莫名的心疼,她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芸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我没有喜欢过林多多,”这句话,没有预料和思索的脱口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感到胸口的窒息感缓解了一点点。
于是,余十戒又接着说:“曾经,我以为她喜欢过我,所以才对我好,相信我是清白的,没有杀我父亲,后来,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
这般肉麻的话,余十戒从未有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可是,他怕这一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免得陆芸移情别恋,就别别扭扭地继续说:“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我没有爱过女人,也不明白如何去爱一个人,可是,若是你愿意跟我结婚,我一定能给你一个幸福圆满的家。”
陆芸默默听着,心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一般,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及至最后,一颗原本被沈明慈唤醒的醍醐灌顶的心,又乱得一塌糊涂起来。
她宁愿他像平日里那样骂她,凶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再次瓦解自己意志的话,不知真假的话。
陆芸看了眼手表,十点了,不知公安的人到了花城没有?
万一余十戒是被冤枉的,他们抓他坐牢了怎么办?
她不懂法律,可是懂得杀人偿命的道理,会不会背叛死刑?
死字一入脑海,陆芸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他有可能死,她就觉得万箭穿心,眼泪横流。
原来对他的感情,并非是假的,而是切切实实,深入骨髓的。
陆芸抱紧余十戒的手臂,试探性地问,“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我怎么总觉得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有,刚才你说被人冤枉杀人的话是真的吗?”
余十戒佯装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假的,傻瓜,我要是真的杀了人,会躺在这里跟你腻歪吗?”
陆芸不信,他真的很反常,于是又追问,“对我说实话可以吗?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看在我为你生孩子的份儿上,告诉我实话。”
余十戒沉默了。
陆芸道,“求求你,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只想知道真相,如果有一天孩子生下来了,我该怎么对他说他的父亲?”
“只管照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说就行,”余十戒心情很是烦躁,想要抽根烟,咬在唇间后,又扔掉。
陆芸应该相信了他的话,和他的心意,应该会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了,是时候走了。
余十戒掀开被子,站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去哪里?”陆芸跟着坐起来。
“我去抽根烟。”余十戒系上腰带,戴好帽子,在陆芸脸颊上亲了好几下,“很快就会回来,你困了先睡觉吧。”
“嗯。”陆芸觉得他去抽根烟,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就没放在心上。
余十戒心神不宁,在门口站了十几秒,把烟盒装回口袋里,又返回房间。
陆芸睁开眼,“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事,就是突然又想你了。”
余十戒还罕见地问了个从前根本不在乎,甚至都懒得听的问题:“还爱我吗?”
陆芸迷茫地想了想,竟不知道答案,就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余十戒道,“说出来。”
陆芸对着漆黑的夜空,苦涩地笑,最后一次说:我爱你。
满室春光,待到一切都结束后,陆芸便想起身去洗澡,余十戒不让她下床,自己跑去给弄热水。
在余十戒放热水的时候,陆芸睡着了,迷迷糊糊被他抱起来,放进热水中。
大概是被温水包裹着的原因,回忆一下子纷沓而至,明明认识不过两个月有余,却像是两年二十年那么久,每一个细节都记的那么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余十戒,”陆芸腾地坐起来,她抓住他的手,生怕自己会后悔了般,紧紧扣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腕,语速飞速地说:“你快离开这里。”
余十戒愣了下,“什么意思?”
陆芸不敢看他,“有人要抓你,你快走吧。”
余十戒被那个梦扰乱的心智,瞬间清醒,“你都知道了?”
陆芸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杀人,可是我不想你就这么被人抓起来……总之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余十戒缓缓站起来,反手抓住陆芸的肩部,把羸弱的她浴缸来提出来,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问:“那孩子的事情呢?”
陆芸感到呼吸困难,努力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假……的……”
“该死的!”所有的希望,因为这两个字,幻化成了经不起触碰的泡影,余十戒松手,将陆芸狠狠扔在浴缸里。
余十戒像个亡国暴君,一脸死灰,阴沉可怕地盯着这个奸细叛徒。
这操蛋的人生。
回想起刚才那个痛彻心扉做的梦,余十戒不由在心里自嘲,原来被轻而易举丢进垃圾桶里的那个人,其实是他,不是陆芸。
所有人都丢下了他,似乎命中注定,他要与这世界背道而驰。
“想打我就快点打吧,打完之后快点走,我怕他们已经包围这里了。”陆芸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一场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