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极凶险,也极漫长,林多多几乎没怎么合眼,去小鸭鸭厂验货时,困的要掉头,频频打哈欠。
龙赞基早就注意到了,女孩儿眼皮一圈有熟悉的清黑,一看就是熬夜久了,没休息好。
且是,几天几夜没睡好的那种。
龙赞基暗想,他经常起早摸黑,几天几夜不睡觉,白天黑夜的守在工厂,只为做出质量好的衣服。
因为是自己创业,又是男人家,如此辛苦倒也无所谓,林多多一个小女孩子家干嘛这么拼命呢?
她的家人呢?
怎么就没有人来帮帮她。
卢朝宗的小舅子这一次没跟着,难道他上次来只是引路的?
龙赞基在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休息时,假装不经意间地问林多多,“林厂长,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
林多多抿唇,“就我最闲。”
听得出是敷衍语气,龙赞基就不好往下再问了,只是中午做饭时,让他老母多煮了点猪脚,还有特地买回来孝顺爷爷奶奶的鱼翅燕窝,暗地里给林多多补一补身子。
林多多这几单生意,把他今年的欠下的账都给还了,还买了一套二手机器,产量直接翻了三倍。
龙赞基觉得自己理应感谢林多多的,可惜他面对她时总是口舌笨拙,万言千语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表达。
中午,饭桌上,林多多安静喝猪脚汤,心里计算着下一批订单的数量。
正专心算账,然后就听到龙父关切地问儿子:“阿基,是不是看上这个女仔啦?你小子有眼光啊,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很有点本事,不知人家有没有看得上你?等会儿老豆帮你问一下。”
林多多:……
龙赞基矢口否认,“冇有,老豆别乱讲啦,人家哪里会看得上我。”
龙父以为儿子为外形身高自卑,鼓励道,“阿基,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想当年,你老豆我啊就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你老母骗到手的。”
“老不正经,我的仔哪有你脸皮那么厚。”龙母在一旁踢老公一脚,笑骂一句,道,“阿基的婚事我早就帮他看好了,宋家老二,贤惠大方还识字会做衣服,以后一定能做阿基的贤内助。”
龙父摆手,“不行不行,宋家老二长得太丑。”
龙母道,“阿基已经答应了。”
低头扒饭的龙赞基抬起头,“阿妈,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要以事业为主,成家的事情以后再说。”
龙母先不怎么高兴,“那怎么行?我都给人家宋家提过你俩的事情了。”
“仔要以事业为重,那边晚几年再结婚,反正我们俩不急着抱孙,”龙父却很支持了儿子的决定,还安慰龙母,“宋家那边我去说就行,你别担心。”
知子莫若父。
龙父瞧了眼林多多,笑眯眯地对儿子说:“阿基,老豆知道你是看上这个女仔了,那就抓紧时间追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懂不懂?”
“要你啰嗦。”这一次,龙赞基没有否认,悄咪咪瞥了眼林多多。
林多多其实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细腻,但她刻意把自己的美貌掩饰在了朴素的衣着、土气麻花辫中。
大约是出门在外,为了自我保护的缘故,林多多的日常穿着,和她的设计风格恰恰相反。
但这女生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和气质,很容易让人忽视其外貌,不由自主被内在的某种特殊魅力所吸引。
在龙赞基不太礼貌的注视中,一直低头吃饭的林多多抬起脸,看向对面的父子二人,认真道:“阿基,伯父,我有男朋友了。”
顿了下,又补充道,“你们也认识,他叫沈明慈,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
龙赞基:……
“额呵呵呵……”龙父尴尬地笑了下,反应极快地笑道,“原来林小姐听得懂粤语啊?有男朋友了,挺好的,你这么优秀,肯定有大把男孩子追的。”
当面用另外一种语言议论人,还被拆穿,龙赞基窘得脸皮有些发烫。
好在他平日里为人坦荡爽快,倒也不怎么觉得尴尬,只讪讪地笑了下,说:“不好意思啊林厂长,刚才跟我老爸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林多多抿唇笑笑,“没关系啊,只是觉得把话讲清楚对大家都好。”
“嗯嗯。”龙赞基也笑笑。
“吃菜吃菜。”龙父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让林多多吃饭。
林多多不客气,吃了个肚儿饱,龙母的手艺很好,做的粤菜真正宗。
林多多寻思,若是沈明慈那张挑剔的胃,吃到这桌精髓,一定高兴坏了。
接下来,谁也没再提刚才那茬,关于龙赞基看上林多多这事儿,只当是句闲谈,都付笑谈中。
唯有当事人嚼着碗中的米粒,食之无味。
饭后,龙赞基给了林多多一把钥匙,“这是女员工们临时休息的房间,你去午休下吧,我看你的确是太劳累了,省得晚上回去开车出事儿,被宗哥知道了,我可担不起责任。”
林多多的确是累极了,想倒下就睡,但推辞了,她想赶快回京都去。
卖东西,就跟打铁一样,必须得趁热,不能烧着烧着断了火。
算着时间,南市沈明慈那边应该装修的差不多,该是开业的日子了,她得赶去参加开业仪式。
龙赞基以为她顾虑那些货,就道,“余下的货物我替你检,我拿人头向你担保,绝对不会有一件质量出问题的衣服。”
林多多信任龙赞基的人品和诚信,否则,上一次也不会带着沈明慈直奔小鸭鸭来。
人品这种东西,是受家庭和社会环境后天养成的,龙家家风温暖慈爱,让林多多很是羡慕,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啊。
但是坚持说:“我着急赶时间。”
她怕自己会一睡到天黑了。
“好吧。”龙赞基拗不过,拼事业的男人他见得多,像林多多这么拼的女生,真的很少见,很少见。
也很令人敬佩,敬爱。
身在南市的沈明慈同样很拼命,把卢朝雨当男人使,不把叶浩龙和他自己当人使,用了短短两天时间,把南市的美衣库总店装修打扫完毕。
单等把粉色的油漆刷好,晾干,过两天夹沟那边的货物送过来,上架。
开业的日子,也就很快了。
木工师傅宋大柳在店里转了一圈,看着自己赶了半个月的工做出来的柜子货架,被沈明慈摆置的井井有条,档次也上了好几个台阶,真是喜不胜收。
以后,等这个店经营广大,他就可以挺直腰板,得意对别人说,看到没有,这些漂亮的柜子家具都是我老宋做出来的!
……好吧,图纸是林多多构思的,可是都无偿赠送给他了,算是他的吧。
门外,沈明慈停好自行车,进门,打开公文包,拿出刚才银行里取的钱,给宋大柳结算工钱。
十元十元的纸币,一叠一叠,一大堆,得有大两千。
没有经历过货币贬值时代的年轻人,活到二十岁未必见过这么多钱。
常人必会激动,在沈明慈眼中,却是如一堆有价码的纸般无所谓。
宋大柳好生佩服,语气也更恭敬,“小沈,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呢?”
沈明慈答:“卖衣服。”
“呀,卖衣服啊?”宋大柳迷茫了。
要说个体户卖衣服,不稀罕,现在时局开放,经济形势很好,他们这条街上有不少。
临街的房子大门打开,用门板支个摊儿,摆些自制的棉鞋木底鞋、毛衣毛裤什么的,就算是卖东西了。
可是,像沈明慈这样开这么大个店,足足有七十平米大,那得多少衣服才能装满啊?
叶浩龙也有此疑惑。
他指指大街上穿着蓝布衣衫的人说:“哥,这个店比咱们京都的还要大,看看这些人这么穷,真的能买得起这么漂亮的衣服吗?”
“别小看了他们穿着朴素,家底都厚着呢,”沈明慈随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指给叶浩龙看,“我们对街后面是有四家大型工厂,织布厂,机械厂,化工厂,肉联厂,都是南市重点发展企业,也是财务贡献最大的企业,加起来员工有两万多人,在里面工作的工人们工资会差吗?还有,后面那条街,一水的都是个体户商铺,我去看过,生意都很好,你想一想,他们手里有了余钱干什么?”
“像这样的街道,这样的工厂,南市还有许多,每个人兜里都是钱,消费心理一点点被刺激后,人们就会习惯性的花钱了,从前大家不买,不过是没得选择,现在,我们把这些漂亮的衣服送上门来,他们有理由不买吗?”
“哦哦哦……”叶浩龙听得一愣一愣,五体投地的佩服,“哥,你怎么对南市知道的这么清楚啊?不知道人,还以为你在这里出生呢。”
沈明慈轻描淡写道,“用脚丈量出来的。”
当初,早在插队的时候,沈明慈就曾骑着自行车,走遍南市的大大小小街道寻找商机。
即使林多多不提议在这里开店,他也早有计划了。
因此林多多动了买房心思时,沈明慈第一时间联系了他看好的商铺,动了些心思说服房主卖房,并暗地里替林多多付了一部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