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阿婆家的狗鹅老远就开始报信，阿婆从房子里走出来，看着愈近的我们。
“阿婆”我老远叫道
她眯着眼睛，看着我们，人老眼睛不太好使，直到走近，我看着她，好像没有冬日里那么精神，看起来一副病躯，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她咳嗽两声还记得我的名字：“小夕，小林”
“阿婆，我来看看你”凌林说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一般阿婆又不上街，买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忙带回来，所以凌林想得周到，帮她把那些需要的，都买些。
凌林在放柴火的地方那柴火，很自觉的自己弄饭菜，看着阿婆的模样，也不忍让她动手，索性让她歇着，我们来做。
凌林哼着小曲，仿佛每次来这里他都很高兴，但我担心，他这种高兴维持不了多久。
看着凌林开心忙或着的样子，不在打扰，就坐一旁与阿婆说话。
阿婆看着远方发呆，眼神空洞，像是在想什么遥远的事情，我问阿婆：“在想爷爷？”
“嗯，最近感觉老看见他，他还是想以前一样年轻穿着蓝色中山服对我笑嘞，可我，已经老咯！”
“不老不老！”
“咳咳咳，去看看小林在做什么好吃的，还难得你们不嫌弃我这老婆子。”
“哪有，我很喜欢你”
看得出阿婆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使，能撑得过今年算是幸运，撑不过，常人也能接受，只是凌林，好像很喜欢这里，不知道他会如何。
凌林一边弄一边说：“阿婆，今天给你烧红烧肉”
“哎呦，老了，就吃现成的”
凌林准备红烧肉的佐料，阿婆又开始坐在那发呆，开外面的蒙蒙细雨她喃喃道：“今天夜里要晴”
老人一般说话都比较准，就算不看天气预报，也能感觉到晴雨，只是她好像是在回忆，根本没看眼前的景象，外面飘得雨愈见小，只剩雾在空气中飘，还有屋檐上挂着的水珠，嘀嗒的往下掉，阿婆站起身走路有些颤抖，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像是一些道士作法时那种念叨的声音，她一直走，然后去那边，我没理由跟上去，所以就在一旁帮凌林打杂。
过一会阿婆又颤抖着走回来，手里拿着鸡蛋，递给我，她说：“肉裹上些蛋液会好些。”
不知道好不好，没有实验过，但凌林手法娴熟，看样子的确是这样做的，他看着我愣愣的模样发笑，阿婆又到冰箱里找些吃的东西，解嘴馋，我当然不会客气，一边吃一边看，偶尔给凌林喂一颗花生，在他嘴唇与我手指接触之际，脸就呈现出红色，阿婆一个人去看电视，话也很少，记得第一次来时不是这个样子，又想起她的儿女，至少得留个人照顾她，这一个老人家怎么放心。
我把我与凌林的电话写给她，让她有事就打电话，她答应着，然后又呆呆的望着电视，我过去收拾饭桌，上面有些药，一部分是治疗心脑血管衰竭的，一部分是治疗阿兹海默症的，就是我们所说的老年痴呆，怪不得看起来话少，走起来也没以前硬朗，原来是生病，才这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且又时常一个人，没人陪她说说话，被闷到。
“小琪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婆转过来问我
有些愣，阿婆把我认成是别人，她口中的小琪，想必是她很亲的人，我也应道：“我才回来，看看你，明天又要走”
“哦，那，那我去给你做饭。”
阿婆站起来，想起收拾桌子看到的药，阿婆是老年痴呆犯了，所以才这副模样。
凌林把菜端上桌，阿婆眯着眼睛说：“原来小凯也在。”
凌林看着我，想知道发生何事，我摇摇头示意要他不要说话。
饭桌上阿婆一个劲儿的给我与凌林夹菜，嘴里却念叨着别人的名字。
饭后，我把药拿给阿婆，她在发呆，看着远方，她又回过神看着药，然后看着我说：“小夕？你什么时候来的”
“与小琪小凯他们一起啊，只不过他们先走了。”
撒个谎，凌林坐到阿婆身边，看她吃药。
阿婆吃完药，我与凌林到外面走走，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我说：“阿婆患了老年痴呆症。”
凌林一愣，怪不得她会将他认错，想必是她思念已久的人，可他们却久不回来。
雨以停驻，可以到外面走走，阿婆一个人看着电视发呆，老年痴呆症的状态就是时不时发呆，然后记忆消退。
不知她是何时起开始有这样的症状，去年，还是好好的。
凌林一边走，也开始发呆，脚不小心踩在泥水里，鞋子上全是泥巴，他有些恼火，但没发作。
在这里也没有鞋子可换，只能回去找找看有没有拖鞋，看着那些，他觉得有些心酸，拖鞋是有，也是他脚差不多的鞋码，几本上都是新的，想必这是阿婆过年时准备的那些，只是想那些回来的人住的舒适安逸。
凌林想去望凤台看看，只是这雨天，那上面可不是好去处，他却还坚持要去，也只好陪着他去。
望凤台上，风起，雾慢慢聚拢，又慢慢散开，凌林站在那里，看着远方，他陷入沉思，又是一阵风过，额前的碎发微微伏动，他看着雾，说：“你看，很美！”
“是，但听出忧伤的风，来过。”
“你是说我？”
“你怕阿婆不在，你又少了个精神归属”
“生来死去，是人的长伦，不必在意。”
“嘴上说，心里却不是那么想”
“别说了，回去。”
他走前面，拖鞋啪嗒啪嗒把水溅得到处都是，心不在焉的，回去阿婆倚在门口守望，看着我们回来道：“小琪小凯，你们回来了”
阿婆又神志不清，把我们认成别人，当然我们也能理解，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应着叫着阿婆，阿婆回屋，翻出相册，里面好像是她的全家福，她口中的小琪小凯应该就是她的孙子孙女，也和我们差不多大。
天到傍晚，我们回去，遇见那次来时见到的赶羊人，凌林走过去，我在一旁逗着小羊羔，看着他们谈话，但羊铃铛太响，让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叔，放羊？”
“是啊，赶羊回去吃饭咯。”
“哦～那你经常经过那户人家么？”凌林指向阿婆住的地方
“哦，刘阿婆，不经常，怎么？”
“没什么，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所以想麻烦你常去看看。”
“你们是？”
“哦，我们是常来这里玩儿的人”
“唉，那阿婆也蛮可怜，常年一个人，真不知道她是如何过的”
“所以大叔，麻烦你，常去看看她，若是有什么事，请给我打个电话”
“她家里人都没有你们这样嘞”
凌林把电话号码写给那放羊的大叔，然后慢慢走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叔赶着羊回去，我问凌林他与大叔在讲些什么，他却卖关子还不说。
往回走，天青气爽，只是多几许凉意，我拉着凌林的手，凌林没有感觉，一直在想些事情。
到家，阿婆给我们准备着许多吃食，吃过东西后睡去，阿婆总是念念有词的，就在吃饭前，她还认得我是小夕，饭后就当成小琪。
“小琪啊，你妈妈最近忙，也不回来，小凯啊，你看你，瘦得。”
“阿婆！”
“小琪啊，我最近总看见你爷爷，他还是年轻时的那个样子，对我微笑，可现在我已经老成这样”阿婆抚上自己的脸，叹一口气，明明吃过药，神志却也这样不清晰。
吃饭时一个劲的给我们夹菜，吃到那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我是强迫自己吞下去的，凌林也是，阿婆看着我们的表情，自己吃一下立马吐出来道：“哎呦，把盐当糖放咯！”
这让我立马担心起其他的菜，差不多都是口味颠倒，阿婆这样真的还可以一个人？
吃过饭，阿婆一个人睡去，凌林在外面把电视关掉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天他都是心不在焉的。
“凌林，你在担心什么？”
“没，我想出去走走，不要跟来。”
我很听话，他出去走走我就进卧室睡觉，躺在床上，翻几个身也睡不着，只得安静的一动不动，这样会更好睡着些。
凌林在外面，夜风凉，吹得人瑟瑟发抖，明明这样的天不应该是寒冷的，凌林独自走一圈，看看草木，仿佛是在惜别一般，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直到很晚，他才睡觉，靠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着白天阿婆的事情，真的就是这样的定局。
凌林想着也睡去，外面雾又渐起，他们这栋房子被笼在雾里，直接看不起，风偶尔呼啸几声，然后就安静的停在树枝上面休息，也许是累。
阿婆半夜起来，坐在客厅，此刻她的神志是清醒的，她抱着全家福，聚精会神的看着她老伴，嘴里喃喃道：“快了，别着急，一定要等着我，别急。”
然后阿婆在沙发上睡去，手机紧紧抱着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