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医院,或者说所有医院的结构,苏扬都是熟悉的。
妇产科,苏扬站在653的病房门前,却仍旧有些踌躇。
他现在应该立刻推开门进去,毕竟时灵的情况还不明朗,他轻吸一口气,推开门。
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看见苏沐,这让他松了口气。
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此时紧闭着眼睛,几乎要与雪白的病床融为一体,苏扬呼吸一窒。
手抚上那人苍白的脸,苏扬偏了偏头,眼里情绪莫名。
咚咚咚!
苏扬轻吸一口气,回过身看去。
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撞到苏扬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怔。
“苏师兄?”
苏扬费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应该算是他的师弟,在读本科的时候曾经一同在许教授的教导下相处过一段时间。
苏扬淡淡的点了点头。
那年轻医生有些尴尬,指了指病床,“请问,这是您的……”
苏扬抿了抿唇,平时轻而易举说出口那三个字,现在去如同有千斤重般,坠在他的心上。
好在年轻医生很快就自己打破了这苏扬单方面有些纠结的局面。
“这是师兄你嫂子吧?”年轻医生自觉得了正确的答案,脸上也少了几分拘谨,左右看了看:“刚才那个男人是您哥吗?我看你们长的有点像。”
平时最讨厌与苏沐扯上关系的苏扬,这次却沉默了。
那年轻医生犹自在感慨着:“哎,师兄你哥对你嫂子可真好啊!从出了病房,开始就一直守在这里。只是……现在人去哪了?”
年轻医生的疑惑很快就被苏扬给打断。
苏扬:“她怎么样了?”
“……啊!瞧我这脑子,我这次来就是来送检查单的,只是您哥不在,这……”
苏扬:“给我也一样。”
年轻医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这不合规矩。”
苏扬:“……”他忍了忍,咬牙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年轻医生瞬间愣住了,一服仿佛遭遇了重大打击的模样。
苏扬没管自己的话,会对这个年轻医生的世界观造成多大的打击,径自抢过他手里的检查单。
医生的鬼画符啊……
好在苏扬不用人解释也能看懂。
不明原因导致子宫蠕,动出现异常,疑似药物所为,但却并没有在患者体内提取到相关残留。
苏扬深吸一口气,扯住年轻医生的胳膊:“是确定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对吗?”
年轻医生愣愣的看着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苏扬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年轻医生这才终于回到了工作状态,肯定的点点头,“嗯,师兄你也清楚,流产总会对母体产生极大的伤害,但这位小姐的情况要更严重一些,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手术的医生说的是大概率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但他们都是医学生,年轻医生觉得苏扬应该懂他的意思,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给奇迹。
苏扬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
“师兄!”年轻医生连忙扶住他差点跪倒下去的身影,将人拖到一边的沙发上,“你没事吧?”
苏扬愣愣的抬头看他,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连带着眼前都有些模糊。
整个脑子里,一直在反复重复着录音里的那几句话。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这个孩子。”是啊,如果不是自己,时灵有怎么会出现这个意外。
“你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苏扬抓了抓头发,神情有些痛苦。
“所以……做掉吧。”做掉吧……做掉吧……
苏扬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但凡那个录音有一点恶意剪辑的痕迹,或者时灵表达出一点对苏沐的抗拒,他都不会陷入到现在这样的头脑风暴里。
可问题的关键是,时灵并没有否认。
他抬头,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那人长着他最爱的模样,此时却让他无比的陌生。
说到底,都是他高估了自己。
高估了自己对她的影响,以为自己在她的心里占据着一个重要的地位,能影响她的决定。
但其实,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师兄?师兄!师兄……”耳边男声急切的呼唤声,将他唤回了现实。
他眨眨眼,眼前重新聚焦,看到年轻医生担心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里根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人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时候,身体会反馈给你一些反应,苏扬从前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有一天,实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摆了摆手,用口型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年轻医生震惊的看着他。
苏扬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出不了声了,太麻烦,他疲惫的垂下头,明显一副不想再说的模样。
年轻医生:“……好吧,师兄你有什么事就按铃,我就在值班室。”
苏扬没抬头,只轻轻的点了点头,年轻医生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吐出一口带着是气的呼吸,苏扬猛地抬起头靠在沙发上,咬紧下唇仰着头。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眼里的是润不过一瞬间,就在直视白炽灯刺眼的灯光后,又收了回去。
床,上的人动了动,苏扬平静的看过去,时灵却只是偏了偏头,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苏扬起身走过去,坐在床前。
“时灵……”他手摸上时灵的脸,用气音小声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额头,眼睛,鼻梁,嘴唇,最后纤长的手指落在白皙的脖颈上,渐渐收紧。
苏扬眼里漫上红血丝……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砰!
病房门被大力撞开,安羽带着方之言径直冲过来,却只见到病床,上的人孤孤单单的躺在那里,夜风透过窗户的细缝轻轻吹动着窗帘,惨白的颜色,总会让人觉得心情压抑。
时灵还没醒,方之言叫来医生,来的正是苏扬的那个师弟,见到空无一人的病房,有些诧异。
显然,他也不知道苏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之言……”安羽皱眉,心里弥漫着一阵不安,“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方之言收紧揽着她的手臂,脸色同样不算好看,但还是强撑着勉强安慰道:“别慌,也许是公司有急事呢,别着急,别着急……”
也不知道是说给安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可接二连三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还是让方之言整个人都有些烦躁,派人去苏扬公司里查看,也被告知苏扬已经好多天没回去了,还反问他们,难道苏扬不是还在首都吗?
方之言啧了一声,在原地烦躁的走来走去,抓了抓头发。
“之言!”安羽突然在时灵病床前叫他,方之言急忙赶过去,却见她脸色复杂的捏着一封信。
“这是……”
“刚才整理被褥的时候看到的,就被压,在她的枕头底下。”
空白的信封,没写署名,但两人心里却一清二楚,写信的人是谁。
一时之间不由都有些沉默。
“之言……呜呜呜!”安羽带着哭腔扑进方之言的怀里,“我有点害怕。”
这次方之言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了,只是静静的拍着安羽的后背,泯紧了嘴唇。
夜色微凉,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因为失血过多,这次时灵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刚一醒过来里挣扎着按了呼叫铃,在其他人猝不及防之下,得到了自己流产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冗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