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进来吧。”阮瑜看了平安一眼,表情有点儿尴尬。
平安一点就透,当即撒开手,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阮瑜点头,代替平安将陆野推进了屋里,倒了杯茶水给他。
“怎么伤的这么重呢?”阮瑜蹙着眉头问:“之前在长兴县的时候你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杀手,也就受了点儿皮肉伤。”
陆野直勾勾盯着她,笑问:“我有那么厉害?”
“嗯。”阮瑜注意力都在他的腿上,下意识点了头,等陆野笑起来她才发现哪里不对,羞恼瞪他一眼:“你就嘴贫吧,再厉害还不是摔断了腿?”
陆野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敲了敲,笑说:“我就当你是心疼我。”
阮瑜抿抿唇,眼神有些无奈,但到底是没否认。
“其实我是故意的。”陆野心情很好,眸中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语调懒散:“那山坡不高,摔下去死不了人,能摔断一条腿最好不过了。”
阮瑜:“……”这是脑子摔坏了吧?
陆野又道:“原本我是打算回西凉之后,找个机会断只胳膊或是断条腿,这样就成了半个废人,西凉也就待不成了。没想到半路有人截杀,我就省得废这个力气,直接借他们的手断一条腿,顺理成章的回京。”
阮瑜一时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陆野。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信誓旦旦许下承诺,却是这种损伤自个儿的法子。
阮瑜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何必……办法总是有的,你真摔断一条腿,以后要是真的养不回来怎么办?”
“养不回来,你嫌弃我么?”陆野笑笑。
阮瑜睁大眼睛愕然看他,耳朵尖儿开始泛红,然后扭过脸弱弱道:“当然不……”
“什么?”陆野听见了,却故意逗她。
阮瑜咬了咬唇,别扭道:“没听见算了。”反正她是没脸再说一遍。
陆野目光从她的耳朵尖儿移到她的脸上,小姑娘害羞起来眼睛都不敢抬的,可爱极了。
“我听见了。”他冷不丁道。
阮瑜耳朵尖儿上那点红,登时弥漫到整个耳朵。
她转过身去借着倒茶掩饰自己的尴尬,提着茶壶的手有些不稳,茶洒出来一些,语气却故作轻松:“听见就听见了呗。”
陆野手伸过去,搭在阮瑜的手上帮她稳住,茶壶嘴对准了杯口,淡青的茶水伴着水雾进入了盏中。
阮瑜:“……”
多棒啊,连倒茶都倒不稳。
陆野的手很暖和,又大,常年练武有些粗糙,但并会不让人感到不舒服。阮瑜的手冬天常常冰凉,所以习惯拢个手炉。
“你手怎么这么冷?”陆野握着她的手把茶壶搁在桌子上,手却没有及时放开,保持着这样姿势过了一会儿,陆野把她的手收进掌心,哈了一口气。
阮瑜忙把手给抽了回来,慌张问:“你干什么?”
“帮你捂手啊。”陆野答的理所应当。
阮瑜起身去找手炉,“我拿手炉捂着就好了,其实我不冷。”
可能本来有点儿冷的,被他这么一折腾,她想冷也冷不起来了。
阮瑜抱着手炉回来,手炉外面裹着一层绒布,有夹层,阮瑜两只手都揣在里面,陆野盯着看了片刻,无奈笑了一声。
就怕成这样。
“你是接到圣旨回来的,还是自作主张?”阮瑜没听见消息说皇上传圣旨让西凉侯归京。
“自作主张。”
阮瑜吃惊:“那你不是抗旨吗?万一父皇要因此惩罚你……”
“还能惩罚什么?”陆野满不在乎道:“我已经准备上疏辞官。皇上最多贬我的职,可我都主动辞官了,他有什么可罚的?”
阮瑜神色微凝,忧心道:“你不至于为了留在京城就辞官吧……好不容易才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就这么辞了,不可惜吗?”
陆野的决定,阮瑜虽然不想去干涉,但是陆野这么做毕竟有她的原因,阮瑜还是希望陆野能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无妨。”陆野安慰她:“辞官之后不过是少了些实权,爵位是不会被废去的。这次在路上截杀我的人主要是几大世家,但若不是皇上默许,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想必皇上对我已生忌惮之心,我若不退反进,皇上迟早会对我出手。”
“荣家他们?”阮瑜问。
“嗯。”
阮瑜不安道:“之前因为斗奴的事情你已经和荣家他们结下梁子,此时辞官,他们要对付你不是更容易了吗?”
陆野笑了一声。
阮瑜:“你笑什么?”
陆野:“我既然准备辞官,肯定为自己铺好后路……胡风早就回了西凉,拿我的手令总领那里的一切事务。有他在,西凉就还是握在我手上的,他们不敢妄动。”
“可父皇迟早会派人接替你的位置。”阮瑜道。
陆野轻轻一挑眉道:“军营里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想让他们听话,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就算皇上指了一个人过去,他们信不信服还要另说。胡风到底跟着我稳扎稳打了五年,虽然是副手,但也比新来的有威信。”
听他这么一说阮瑜放心了不少,点点头道:“那就好。”
“况且……”陆野望着她笑,“你不是也会护着我么?”
阮瑜大窘,“谁要护着你了?”
陆野道:“那次大理寺审理打人一案,你急匆匆的赶过来,这还不是护?”
“谁说我要护着你,我就是去看个热闹。”阮瑜垂死挣扎。
“哦——”陆野笑得有点儿痞,“素来躲避人事的公主殿下,竟也有想看热闹的时候。”
阮瑜:“……”
她不想跟这个没脸的说话了。
阮瑜木着一张脸道:“你想回西凉侯府吗?要是想回,我现在就送你走。”
陆野无奈失笑:“不想回去,公主忍心我这么个半残回去一个人待着?”
完了,现在一有什么就拿半残出来说事儿。
阮瑜笑笑:“忍心啊。”
陆野:“……”
阮瑜看到他一脸郁闷的模样,心里舒坦些了,抿嘴笑道:“你还是住幽眠居吧,我叫人给你打扫打扫。”
陆野点头任凭安排。
阮瑜出去以后,陆野独自转着轮子在屋里晃悠。静澹的天光从窗边洒下来,落在铺展的一卷佛经上,旁边置着笔。陆野伸手取下那卷佛经,铺开细看。上面的字体秀致却不乏棱角,笔锋凌厉,倒是与阮瑜的性子很像。
她这段日子大概真的是无聊极了,抄了这么多卷佛经,全都累在案上。陆野粗略数过去有二十几卷。
“你的屋子我叫人收拾了,等会儿还有太医来。”阮瑜看见陆野捧着那卷佛经看得认真,不禁好笑:“佛经有什么可看的?”
陆野:“你写的字好看。”
阮瑜脸微微一红,没说什么。
她端着一碟子点心,放到陆野面前,“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马上午饭就好了。”
陆野把佛经合上放回原处,随手拿了一块栗子糕,玩笑道:“你是真的挺关心我的。”
阮瑜的脸又木了。
“我看你不大饿,还是端走吧。”阮瑜又端起碟子。
陆野捏着另一边,无奈笑笑:“我真的饿,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东西。”
“你……”阮瑜蹙眉,把碟子放下,“别吃太多,否则午饭吃不下了。”
陆野说好。
*
这是陆野两个月来吃的最踏实的一顿饭。
一开始天天吃干粮,后来出了下毒的事儿,平安就把客栈里的伙计和掌柜都关押了起来,他们这些爷们没一个会做饭的,平安捣鼓了两顿难吃的饭他们就回京了。一路上忙着赶路也没好好吃顿饭。
席间,明珠提起了伙计下毒的事,阮瑜狐疑的看了眼陆野,又问明珠:“你怎么知道的?”
明珠说:“平安告诉我的呀。”
“是谁下毒?”阮瑜表情严肃起来。
陆野淡定道:“无非就是几个世家。”
其实幕后黑手是谁,陆野心里已经有数了,通过一些特别的渠道。但显然不适合告诉阮瑜。
阮瑜沉默片刻道:“日后公主府里的饭菜都要认真检查,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是。”明珠屈身。
陆野觉得这倒是不必,阮琅虽然想杀他,但绝对做不出把毒下在公主府里的事情。阮琅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陆野还是知道一些的。
准确的说是,领教过。
饭后太医过来,帮陆野诊治的时候阮瑜避在屋外,陆野威胁了太医几句,太医出来时便对阮瑜说:“侯爷的腿挺严重的,若一切饮食行动都注意,还有康复的可能,否则就……”
太医在心里默默扇自己巴掌。
阮瑜着急问:“那要怎样才能康复?”
太医继续违心道:“倒也简单,每日捏一回腿,捏到腿微微发热为止。等再过一段日子试着起来走一走,不能一直坐在木轮椅上。”
太医艰难的眨了眨眼睛,额头上冒了几滴冷汗。
不知侯爷嘱咐他这些干什么……
阮瑜不疑有他,又问了些别的,太医一一解答,最后叮嘱了几句“好好照顾”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