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朴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非常有自己是个累赘的自觉,极尽所能的不拖累陆野跟平安两个,被他两人护在中间,手里哆哆嗦嗦的拿着一把刀,浑然成了一朵娇花。
对方人多势众,且不乏高手,战况一时有些焦灼。
幸亏江白羽及时赶到,带领七杀堂杀退重围,救出了被围在核心的三位。
村民们见势不妙,立刻作鸟兽散,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众人进了那间高墙院子歇脚。萧朴面色灰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连倒几盏茶都倒出了盏外,干脆把水壶放下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点儿。”江白羽靠着墙身姿懒散,搭着眼皮道:“侯爷,你快把你手上的伤处理一下,等会儿回去你那小公主要担心了。”
陆野替萧朴扛了两刀,都挨在右手上,受伤之后还要继续打斗,流出来的血把整条袖子都弄得黏糊糊湿哒哒的。
平安抹了把脸,从刚进来他就一直在大喘气,现在稍微好点儿了,“侯爷,我带了止血的药。”
说着,他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瓷葫芦瓶,用手指弹了弹,然后小心翼翼的给陆野那条已经被血染红几乎看不出伤口在哪的胳膊上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刀本来是砍在你身上的。”平安抬头,眼珠冷冷盯着萧朴。
萧朴畏缩的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我本来还不该在这儿呢……”
“你说什么?”平安把瓷瓶的瓶塞塞上,有点儿生气的站起来。
萧朴不敢说话。
“好了。”陆野打断他们。他不想听这种无聊的争吵,他护萧朴是因为萧朴有用,否则随便萧朴死活,也说不上谁欠谁,“周其深呢?”
“不知道。”江白羽叹气,“我刚来,不太清楚你这儿的情况。”
话音刚落,就看见外面几个七杀堂的手下押着一个年近五旬的男子进来,男子板着脸,脸上的沟沟壑壑和他经历过的岁月一样深长,泥塑一般凝固住,整个人透着一股刻板严肃的气质,眼珠小小的两粒,从上下眼皮的夹缝中投射出冰冷的光。
“侯爷,周其深带领手下从南边逃跑,被我们截住。死了几个,剩下的跑了,我们人手不够就没有去追。”
陆野受伤的右臂搁在桌子上,身体往后靠,双腿自然往前踩地,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略嚣张,“没关系,抓住这个就行了。”
周其深嘴角动了动,脸上的褶皱也被牵扯到。
“周总管,这个地方是你搞出来的?”陆野微抬下巴,面无表情的跟周其深对视。
周其深哼了一声,冷笑不语。
“看来周总管没有囚徒的自觉。”江白羽笑眯眯道:“您是老人家,我们不想对您动粗,但如果您故意为难……就莫要怪我们七杀堂出手狠辣了。”
江白羽话音刚落,站在周其深身后的男人一脚朝周其深膝窝踹去,周其深整个人朝前踉跄了一下,膝盖“咚”的砸到地面,眼看整个上身朝前倾去,被后面的男人一把拽住,硬生生的把他按在地上跪着。
周其深睁大眼睛直抽凉气,一只手捂着膝盖,尖锐的疼痛迫使他不自觉的流下眼泪,蜷缩成一团。
江白羽笑容不减:“看看,周总管这是何苦?都到这步田地了,您还有什么不肯说的?”
*
周其深交代,这个村庄以前住的是普通的百姓,之后因为贼寇作乱,整个村庄的人都逃到外地去了,留下一座空壳。他便命自己的亲信和手下扮成百姓居住在这里,一来避人耳目,二来若有朝一日他做的事情暴露,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躲进这里,谁都查不到他的下落。
“他们主要是保护我,平时不用出去做什么,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绝对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到这个村庄来。”周其深咳嗽了两声,嗓音沙哑,朝陆野道:“能不能给我一口茶喝?”
平安倒了一盏茶递给周其深,周其深喝了一口,继续:“至于去刺杀萧朴的那些人,原本就是死刑犯,我用别的犯人把他们换出来,我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自然要替我卖命。他们平时不聚在一起,那样太明显了,官府很容易注意到他们。”
“所以你们是怎么联络的?”江白羽饶有兴致的问。
周其深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到自己把联系的方法说出来以后,陆野一定会把他们连根拔起,不过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我在城里有一间当铺,我有什么吩咐,就派人告诉当铺的掌柜。那些人没有正经营生,花钱又大手大脚,全靠我养着。只要他们缺钱了,就会去当铺找活儿,每个活儿都有价格,他们接了活儿,做成了,就会有酬劳。”
“如果是这样,”江白羽问:“大家都分散着去接活儿,应该也是分散着来刺杀才对。”
周其深忍不住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这年轻人的关注点……很不一样,好像在跟他虚心求教,他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一句:“怎么?七杀堂也准备学老夫的手段?”
江白羽笑笑:“不敢,我还不想把自己折腾成囚犯。”
周其深“呵”了一声,并不在意江白羽的这句嘲讽,揉着自己的膝盖说:“虽然是分散着去接活,但是哪一天、什么时辰,都规定好了,况且他们之间也不是都不认识,大多是两三个人在一起,彼此告诉一声很方便。”
“杀害萧元意的凶手也在里面吧。”陆野突然开口,“据说,他们叫他三哥。”
周其深脸色僵了僵,说:“杀害萧元意?我不知道。萧元意是被上任汝南侯的仇家害死的。”
他只认刺杀萧朴一条,别的一概与他无关。
“周总管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江白羽唏嘘叹气,“你口中所谓的仇家,就是指老汝南侯侵占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使得他一家老小无地居住吗?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非得杀了人家儿子解恨不可?”
周其深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
“我是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江白羽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周其深的肩膀,“我只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杀了当初判案的县令,生怕人家把当年的事情抖出来。我还知道当年受刑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犯人。”
周其深表情再度僵硬,盯着江白羽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县令死了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当年死的不是真正的犯人,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唉。”江白羽叹了口气,“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周总管还跟我装傻,那就太没意思了。看来是我招待的不够周到,让周总管受委屈了啊。”
江白羽后退半步,两个男人立刻走过来,周其深嘴唇发白,连忙拽住江白羽,低声道:“我说。”
虽然他要别人给他卖命,但他自己却是个贪生怕死的。
江白羽示意那两人退下去,笑着走回来:“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个凶手……是在我养的这些人里面。”周其深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起来,“他改过名,我叫他‘老三’,因为我是老大,当铺的掌柜是老二,他是我养的第一个人,所以叫老三,所以那些人才喊他三哥。”
“因为他杀的人最有分量,所以在我这里地位比较高,接活儿拿的钱比人家都多。”周其深看了陆野一眼,接下来的话是故意说给陆野听的:“你们这些日子在查萧元意他们被杀的案子,老三要避风头,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接活儿了。你要问我他在哪,我也不知道。”
“没有别的办法联系他了么?”江白羽问。
“没有了。”
“真的?”江白羽眯起眼,神情尖锐冷酷,“你要是敢骗我……”
“没有骗你!”周其深慌张握住了椅子扶手,“我怎么会亲自和他们这些人接触?我只需要他们给我干活儿,别的没有地方用到他们,对我来说有一个当铺就够了。”
江白羽跟陆野对视一眼,陆野朝他点点头。
周其深说的应该是真话。
那些人虽然好用,但是一着不慎有可能伤着主人,周其深这般老奸巨猾,绝对不可能给那些人伤着自己的机会,所以那些人很可能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某种直接的联系。
陆野:“周总管,你本来是老汝南侯信任的人,之后顺风顺水的跟了新主,功成身退。想必你一定清楚老汝南侯和萧元孚的死。”
周其深脑子里“嗡”的一声,眼中闪过些许恐慌,布满皱纹青筋盘结的手紧紧的握住椅子,极快的瞥了陆野一眼。
他们竟然都查到这一步了!
“我相信,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萧元吉都是主谋,你只是推波助澜而已。”陆野嗓音淡而沉冷,让人心定,“你没有必要为了他隐瞒什么,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们也会投桃报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