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天依旧热得不像样，从蘅香苑走出来的萧云慕和萧云颂到了花园里坐着，看着满园芬芳，不由得想起春日宴上的热闹。
时至今日，若非当日萧云慕落水，恐怕应是不少闺秀心目中最为喜欢的一个聚会，热热闹闹、不见纷扰，各家公子长身玉立，不知能成几对眷侣。
萧云慕把手里的馒头碎屑丢进水里，看了看指尖沾上的几片，拇指蹭掉后，看向对面坐着的萧云颂。
“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让宫里知道，那就让宫里去查，我们安心等结果就好，无非是随便拉一个借口出来搪塞，不过往后这毓秀院里，我们俩倒是能自在许多。”
经过这件事情，毓秀院里那些想要为难她的，自是要收敛不少。
怕是连晋阳长公主那里都要收敛一些，免得传扬出去，她这个准婆婆欺负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毕竟如今她的名声可是好转不少。
从前谁都能压着她欺负，谁让她恶名在外，什么事情，都可以说是她的错，如今这样子，谁还能再把事情算在她头上？
萧云慕笑了一下，“六姐在想什么？”
“在想毓秀院那地方到底是图什么，你和我在那里过得不自在，那些人也不见得自在，可是全都被拴在那里，我如今倒是羡慕起不用去那儿的人了。”
萧云颂轻笑着看向萧云慕是，“倒是你，既来之则安之，在那儿都能护住自己。”
闻言萧云慕神情变了变，起身走到一边站着，看着水面上的涟漪，“人得靠自己来保护，其余人，不管是谁都靠不住，可以信任，但不能依赖。”
这世上，连自己都可以背叛自己，有什么是可以完全依赖的？
“你——”
“五哥的事情，你有听他自己怎么说吗？这几日不见他，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到外面去了吧？”
萧云颂摇了摇头，“参军的事情他有想过，只是如今一下子让他离开，前往朔边，这件事情有些接受不了，朔边条件艰苦，即使不起战事也比不得京城周围的驻军。”
那地方，餐风露宿，而且风吹日晒，萧靖平去，怕是一个月都撑不下来。
“可若是参军，到那地方去，最是能磨砺人的心事，父亲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定然会保证他的安全，在能保证他性命无虞的情况下，让他得到最大的磨砺。”
不然在京城周边的驻军，萧靖平是谁家的还不明白吗？背后有将军府，又有多少人看在萧澄和萧老太公的面子上，不敢下狠手去训练。
只是萧云慕想不到，这走向会是这样，因为原书中，萧靖平就是在周边驻军里，什么东西没学到，学成了一个混不吝又怕死的性格。
如今要送往朔边，那地方向来是条件最为艰苦的地方，即使是个大将军，怕是过得还不如京城里一个七品官员滋润。
萧靖平只要能在那儿撑过一年再调回来，必定和以往不同。
“哥哥他——”
“今天天好，你们俩难得出门在这儿坐着，怎么，瞧你们面色凝重，提到什么事儿了？说来让我给你们出气出气。”萧靖平大步流星走过来，径直走到凉亭里，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刚才父亲叫我去书房了。”
萧云慕和萧云颂对视一眼——难道是要定下来了？可是萧老太公还没回来，要后日才回来。
见两人神情，萧靖平失笑，“你们俩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怎么了？父亲叫我去书房有那么惊讶吗？”
萧云颂伸手拧了萧靖平胳膊一下，“快说，怎么回事！”
“疼！你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疼的吗？”
盯着萧靖平，萧云慕走到一边坐下，不打扰两人。
看来去朔边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化了，如果不是，萧靖平刚才的眼神就不会是那样。
上下打量一番，萧靖平其实也并不是很招人讨厌，至少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上，顶多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罢了。
说是纨绔，但也不见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打算去朔边，下个月启程，跟着一队人过去，到那边一年再回来。”
萧靖平拨开萧云颂的手，一下起身站在桌旁，豪气万千，一脸骄傲道：“我要是打朔边回来，京城里这群兔崽子肯定就没话说了！”
那群狐朋狗友的，每日挤兑他不如萧靖安，他心里知道，他和萧靖安就不能比，一个在翰林院，他可不是读书的料，何必要自取屈辱。
可萧澄每每和萧靖安商量事情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在萧靖平心里的确是不自在，不争馒头争口气，这回怎么都要闯出一个名堂来。
而且朔边那地方，他要是闯出名堂来了，谁还敢说他是靠着将军府才有的？
“哥！”萧云颂喊了一声，盯着萧靖平，“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两人是双生子，前后就一个娘胎里出来，打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未分开过，萧云颂这会儿便舍不得了。
一别一年，再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可别用眼泪骗我，你瞧小九，多坚强，不像是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每回遇上事情，比小七眼泪还多。”萧靖平嘴上嫌弃，却伸手拍了拍萧云颂的背。
萧云慕闻言不由得摇头，拿谁举例不好，偏偏提她。
她和萧靖平可算不得什么亲近，不过如今看着萧靖平自信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欣慰——可算是长大了，将军府，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萧靖安来撑着。
萧家其余旁支对于将军府，对萧澄这个大家长可是不满得很。
“娘知道这件事情吗？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哭得更厉害，闹到爹那里去。”萧云颂盯着萧靖平，小心道：“爹不知道怎么和娘说的，娘平时最舍不得你。”
“那可是爹的事，平日——”
“我想起院子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五哥，这回你要真去了，临行时，我一定给你践行。”萧云慕听两人提起宋氏，眼神微变，不想再听下去，“等你回来时，也一定给你接风洗尘。”
兄妹俩一怔，看着萧云慕走出亭子的背影，对视一眼心里各有所想。
从花园到西林苑并不远，只是萧云慕刚才不过是寻一个借口离开，并不是真要回西林苑，绕出花园后，有些无聊的站在路边盯着路上的鸟窝。
这鸟窝什么时候筑起的？
“这东西，有那么好看吗？”
萧云慕收回眼神，看向不知道什么来的萧靖修，笑了一下，反问道：“八哥认为这东西值得看吗？”
这东西值不值得看，和每个人心里想的有关。
“这鸟窝里若是有刚孵出的幼鸟，或是正要孵出来的幼鸟，那倒是值得一看，毕竟可以观察各种动物不一样的习性，而且，说不定还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事。”
“八哥说的有趣的事是什么事？”
“争宠。”
意有所指，萧云慕可不笨，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将军府里在争宠吗？可是争宠的，向来不是她。
萧澄希望她日后能借助魏国公府，稳固萧家的地位，那是萧澄希望的，萧老太公宠溺她，那是因为萧老太公因萧澄对苏氏有愧，所以才会纵容她。
她需要争什么吗？就目前而言，别人眼里的一生所求的东西，在她这里已经是握在手里。
出身名门、长辈疼爱，还有一个人人羡慕的未婚夫婿，这些不说是旁人，连萧云霜都求不得，她唾手可得。
“看来八哥今天是有事而来，不知道是因为七姐的事情还心有不甘，还是认为，我做得太过分，所以想劝我收敛一些。”
“从前你飞扬跋扈，倒是无人关注你，多半也只当你在胡闹任性，不成威胁，可现在话里藏针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得不提防。”萧靖修朝前走了两步，“高丽使节进京，你想，他们图什么？”
萧云慕眼神冷冽，盯着面前的萧靖修，“想不到八哥闭门读书也能知晓这么多事，那看来平日里，闭门读书是假，说不定乔装打扮溜出门去，这种心思，我可比不上。”
“连你也比不上，那谁比得上？”
“自然是八哥认为能比得上的人。”萧云慕不想和萧靖修这个‘疯子’纠缠，转身打算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停下来道：“我奉劝八哥一句，自作聪明往往会葬送自己的前程。”
聪明反被聪明误，萧云慕吃过这个亏，自以为是，如今的萧靖修不正是自以为是的样子吗？
萧云慕不愿意看到家门不和，但也不会手软应付。
“你——”
“我累了，八哥慢慢观察。”
离开园子的每一步萧云慕都走得很稳，从现在开始，她的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实，不能再留下把柄。
而且，是时候想一想内贼的事了。
萧靖修真是提醒她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这一家子人里出一个内贼，不奇怪。
“你刚才和谁说话？”
萧云慕一怔，笑着抬头看去，一下挽住萧靖安的胳膊，“大哥，你回来了？！刚才我还和嫂嫂提到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萧靖安往园子里看了一眼，笑了下，“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去长亭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