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马车辘辘向官道而去,不多时,马车便消失在官道尽头,只在官道上留下两道不深的车轮印。
城墙上,两个人并肩站着,一身暗色长衫的人转过头看了眼身边表情莫辨的男人,摇了摇头。
“要舍不得,怎么不去送送她?”
蓝色长袍的男人笑了一下,“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何必要去送。”
“你这个人也是奇怪,不过你们俩都是怪人,不然怎么能做得出拿名节来保人的事。”顾明烨一副不理解的表情,“从前不知道你也是善人,怎么还做起善事来了。”
闻言盛景年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善事,不是别的事?”
“看来你这人就是典型的占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也是,亏了的是人家姑娘,不是你。”顾明烨见盛景年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桩事他可是懒得搅和,毕竟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何必还要再去想这些事,至于——
顾明烨觉得盛景年的事情,真的是有够麻烦的。
“这件事情你想要撇清关系不管,只是看热闹可不行,我看你是该好好地管束一下顾大姑娘。”盛景年从顾明烨身边走过,走下台阶,声音不急不缓,语气平静,“你要是真的为了侯府着想,这个时候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顾明烨怔住,盯着盛景年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在提醒他了?顾明烨无奈一笑,这件事情他如何能做得了主。
“那你也该劝一下长公主,不要再给明悠希望,如果你和九姑娘能早日完婚,那也不至于让侯府上下抱着希望,明悠还心存侥幸。”
“所以就该授意旁人、提点别人怎么害人?”盛景年停下脚步看着顾明烨,“我以为我们的原则是一样的,底线是一样的,就是不会利用别人,达到目的可以利用自己,但不能建立在伤害别人的立场上。”
盯着顾明烨,盛景年眼神犀利,半点没有退让。
顾明悠的做法,触到盛景年的底线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设计这一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仅伤了八王府的颜面,还让自己变得愚蠢。
直视盛景年的眼神,顾明烨失笑道:“那为何要设计六姑娘而不是九姑娘?”
“顾明烨啊顾明烨,我们俩之间来这一套可就没意思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说什么,你要是和我还玩这一出,那也不必再往来了。”
明知故问,可就没有意思了。
盛景年转过身,继续朝城墙下走,想到刚才离开的马车里载着萧云慕,不由得想起在将军府的凉亭里,萧云慕说的那一番话。
的确是该让萧云慕离开京城这些纷扰去好好休息,能休息一个月也比在这里遭罪要好,而且,有萧云慕在,他好像不得不分心,观察这位变了性子的九姑娘到底有什么新把戏。
“你真的变了。”顾明烨追上盛景年,“想不到沈尚书也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我可不说话了,免得待会儿你又该说我护着别人,不把你当兄弟。”
“去你的,少来这一套。”顾明烨拍一下盛景年的肩,“我的话也是真心话,那是我妹子,你不喜欢不心疼,但是在侯府那也是掌上明珠,我能劝多少是多少,其余的,你该表态表态,让她断了念想。”
断了念想?盛景年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的态度还能做到什么样,才能让顾明悠彻底断了念想。
他对萧云慕的袒护还不足以说明态度吗?非得要他直言拒绝,在大庭广众下扫她面子才算是拒绝?更别说八王府那一出,这回要是还心存幻想,是真的魔怔了。
“那你对六姑娘——”
“我可没那心思,不过也只是现在,往后的事谁知道。”顾明烨说完朝知谏院的方向走去,“得了,我回去办差了,我可不像你,闲人一个。”
“今朝科举,来年我们就是同僚了。”
“等你金榜题名再说吧。”
盛景年看着顾明烨的背影,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河,蹙了蹙眉。
“去请魏神医来。”
“到什么地方?长亭侯府吗?”齐河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盛景年请魏神医的作用。
今天一大早,探子就有消息,长亭侯府世子,又病倒了。
仔细算下来,距离探子回来禀告消息也有半日,又送走了将军府的九姑娘,当然是要办正事。
盛景年一笑,“不然还能是请到家里吗?我要是请一个大夫回去,明天就不必出门了。”
“小公爷何必要和长公主对着干?多好言哄着两句,长公主哪里还会不高兴。”齐河忍不住劝了一句,“不然九姑娘还未过门,就已经让长公主觉得小公爷不帮着她了。”
闻言盛景年挑了挑眉,回头看一眼齐河,上下打量后,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想不到还未娶亲的齐河居然还能想到这一点,难得,难得。
“行了,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往小九在京城里的名声是什么样你还能不知道?”盛景年摇摇头,他当时了解到萧云慕的第一手信息就是齐河收集到的。
嚣张跋扈、牙尖嘴利还招惹是非,好管闲事。
齐河见盛景年的眼神,顿时怂了。
“属下立刻去办。”
看着齐河的背影,盛景年摇摇头,转了转手里的扇子,直接朝长亭侯府去。
陆知柏这个身子再不好起来,长亭侯府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见过小公爷。”
“景年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知恩惊讶的看着盛景年,打发走了两边的丫鬟,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盛景年面前,“你难道不去太学吗?”
“今日刚好不用去,听闻修齐病了,所以来看看。”盛景年陪着陆知恩往陆知柏的院子走,“昨天晚上病倒的还是今早上?”
“不知道,大哥院子里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父亲也换过人,可是也没人愿意守一整夜,所以何时病的都不知道。”陆知恩红着眼圈,看上去今早上又哭过一回。
说着说着,委屈的看着盛景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盛景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了一下,“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吩咐人去请魏神医了。”
“真的吗!”
“千真万确,所以你可别哭,待会儿让修齐见着了,又要安慰你,你不哭,他才能宽心。”盛景年安慰道:“记住了吗?”
闻言陆知恩点点头,擦了一下眼泪。
见状盛景年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这长亭侯府里,也不是那么的没有感情,有陆知恩一个就够了。
其余人,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嗳,上回和你一块来的姐姐怎么没有来?”
“去寺里进香,过一个月才下山,每年都去。”盛景年解释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陆知恩,“这事修齐没和你说吗?”
陆知恩摇摇头,“大哥平时不和我说这些,父亲就是觉得大哥是个闷葫芦,所以才不器重大哥,什么都交给二哥去办,其实大哥可聪明了,只是身子弱了一些。”
陆知柏这个人看来真是有收服人心的本事,陆知恩和陆知扬才是亲兄妹,关系却不如和他好,更别说萧云慕一个传言中,对他一心一意的人,居然会为了陆知柏的病急了眼。
要不是萧云慕上回话里意思明确,盛景年可觉得陆知柏是一个威胁。
“大哥!”
陆知恩几乎是扑上前,在床边坐下,紧张的看着陆知柏,“怎么出了那么多汗?该不会是又烧起来了!”
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摸陆知柏额头,“哎呀,真是烧起来了,快、快打水来!”
盛景年站在一旁看着陆知柏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比上回要严重,不由皱眉,走上前摸了一下陆知柏的脉象。
不对,怎么会比上回要弱那么多,是真的气若游丝,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有参片吗?快去拿来。”
“有有有,快去拿来!”陆知恩看向旁边的丫鬟,斥道:“快去!”
在魏神医来之前,必须要把陆知柏这口气吊住,要是吊不住,怕是华佗在世都不可能跟阎王抢人了。
“咳咳——你、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会跟着去金台寺。”陆知柏看着盛景年,无力的笑了下,“这回,也许她真的有托付了。”
闻言盛景年眼神一沉,按住陆知柏,“她有没有托付,都和你无关,她是我的,但你要是不好,她肯定会伤心。”
陆知柏眼神暗下来,心里有些发苦。
但是他知道盛景年不说假话,上回萧云慕在床边站着的样子,那双黑眸里的担忧他还记得,那是真正的担心,不是虚情假意。
在萧云慕心里,他永远都会是她的朋友,亦师亦友,一个不可取代的朋友。
“放心,死不了。”
“你真的认为这回和从前一样吗?”盛景年扫一眼陆知恩,压低声音,“这回,是铁了心要你的命,陆知柏,你别再犯傻了。”
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最后的赢家。
尤其是在世家,谁都想要紧握住利益的尾巴,不会有人会因为你的宽宏大量选择放你一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