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厉害,原本照着这雨势到晚上便停了,可谁知老天爷偏偏不顺你的意,到了饭后,这雨也不见得消停。
萧云慕站在门口,看向外面,雨帘模糊了山色,跟那水墨山色画一样,要说神韵,她学画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半点画不出来,陆知柏那人怕是轻松就能画出这景色的神韵。
“姑娘,你站在这儿,吹了风可不好。”春月拿着一件外衫走到萧云慕后面,“要不披一件外衫也可以。”
闻言萧云慕回头,看着春月露出一个笑,伸手接过外衫披上,看着那道一闪而过的闪电,心头还是不安。
这高丽使节突然到访,还在寺里住下,随行的护卫又大多扎营在山下,寺里住的香客鱼龙混杂,出了事,问责可是朝廷担着。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萧云霜的声音传来时,萧云慕有片刻怔忪,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两人已经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笑着侧身让开,“七姐来了也是闷声不响的,小桃,看茶。”
“小公爷此刻怕是不会再来,你何必在这里等着。”
“那七姐又何必提起小公爷?是生怕我想不起小公爷也在寺中,还和祖父住在一个房间吗?不过我也挺意外,小公爷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也不是锦衣玉食,连谁普通褥子都睡不得的人。”
萧云霜真是闲得发慌,居然会说这种话,真是脑子有问题,在她面前说这话,真的不怕她到盛景年那儿告状?
更别说今天中午才被盛景年亲自打了脸,居然一点不长记性。
“祖父原本就赏识小公爷,九妹是好福气。”
“谁让我有一个得了祖父喜欢的娘,做人儿媳也是一门学问,不仅温柔贤惠还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偏偏哥哥还明辨是非、金榜高中。”萧云慕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会客气。
她可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要真生气了,那可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事儿,是真刀子心。
绕过呆住的萧云霜走到桌旁坐下,接过小桃递来的茶,萧云慕挑眉看过去,“七姐,有些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不过,取之有道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取之有道?你不取也有人送到你嘴边,你自然是能取之有道。”
“缘分一事,你勉强不得,更何况,依着祖父和父亲的官职,你安分守己,也不见得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倒不如拉拢拉拢我,我还能替你在祖父面前美言几句,在大哥面前多提你几句,大哥身边多的是青年才俊,何愁没有个好的。”萧云慕盯着萧云霜,话说得是明明白白了。
可惜,不怎么中听。但萧云慕觉得,之前她可是好话歹话说尽了,还给足了萧云霜面子,暗中帮了忙,可萧靖修到西林苑里的那一番话,把她气得不轻。
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敢挑事,真是平白给她添堵了。
边上春月听着,快笑出声了,险些忍不住笑出声,连忙别开眼,免得被人发现后不太好。
“时辰不早,外面还下着雨,我困得慌,可不陪着七姐,先睡了。”萧云慕打了个哈欠,起身朝床边走。
萧云霜盯着萧云慕的背影,眼神沉下来。
“你轻而易举的说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你有祖父和大哥撑腰,若是你和我一样,你还能这么轻松?”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和那沈家姑娘混在一起,人家是嫡出的大小姐,你事事要求和她一样,同她攀比,她虽不好,可待你也算得是一片赤忱,还有救命之恩,你猜,她若是知道你钟情于小侯爷的事情会如何作想?”
坐在床沿,抬眼看向萧云霜,看着萧云霜脸上的神情变化,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
说到底,现在的萧云霜就是心气不平,意难平自己并非嫡出,在家中又无靠山罢了。
这件事情,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说,有萧老太公和萧靖安处处护着她,就算是宋氏为难,到底也不敢太过分,可枫晚苑不一样,母子三人,日子一看便不好过。
饶是萧老太公公正,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难免让宋氏欺负了去。
“罢了,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打从你算计六姐,而后八哥到西林苑说的那一番后,我便明白了,道不同不相谋,多言一句都是浪费,何必彼此浪费唇舌。”
有春月伺候着梳洗,萧云慕很快就躺在床上,直接钻到被子里,打了个哈欠,听着窗外的雨声睡过去。
白日里一番折腾,她倒是真的累坏了,加上淋了雨,这会儿喝了一碗姜汤,整个人都是晕乎的,困意跟浪潮似的拍过来。
隔着一道屏风的另外一张床上,萧云霜心里五味杂陈,辗转反侧睡不着。
清晨一声鸡鸣响起,雨声并未停歇,反而还和昨夜里一样,打在瓦砾上,跟石子落下来的动静似的。
“咚咚咚——”
“开门。”
萧云慕刚坐起身,还未床上衣服,忽地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披上衣裳下床,匆忙穿上鞋道:“你去祖父屋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门外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应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春月和小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自家姑娘看来是和小公爷越来越默契了,这才说了两个字,都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她们俩可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愣着做什么,赶紧打水梳洗,肯定是出事了。”
“这钟不是——”春月一边收拾一边说,谁知才说了两个字,便听得房外传来撞钟声,动作一顿,敛去脸上的笑意,不安道:“姑娘,这钟声响了。”
萧云慕见春月呆住的样子,禁不住笑了下,随后摇摇头,想起什么,“都说你是乌鸦嘴了,你还不信,别磨蹭,动作快些。”
心里的不安让萧云慕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尤其是这个时候,寺里还住了高丽使节,她可还不想过上颠肺流离,两国开战的日子。
屏风后的萧云霜也起了身,正在让身边丫鬟帮着梳洗。
扫一眼萧云霜,萧云慕没有说话,只是匆匆梳洗后,便拿了伞带着春月和小桃往饭堂去。
这时候可不必再去萧老太公的房里,寺里钟声响起,肯定是要去大殿。
“祖父!”萧云慕一进大殿,朝了禅大师行了一礼,见着众人坐在一起,这回只有高丽使节和香客还有住持和寺内高僧,并无其余僧人,环顾一圈后,在萧老太公身边坐下。
刚一坐下,盛景年也在她旁边坐下。
“高丽使团里,有个人失踪了。”
“什么!”
失踪了!萧云慕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盛景年,昨夜大雨,就算是有人想要掳走使团里的人,难道同房的无人察觉吗?
更别说山下还有高丽使团的随行护卫,不可能到今天早上才发觉。
“怎么回事?怎么到早上才发现,同屋的人都没有发现有人进房吗?”萧云慕是真的有些着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给盛景年。
盛景年出乎预料的有耐心,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压低声音,“蹊跷就在这里,同屋的人说是睡得沉,没有发现。”
昨夜大雨,雨声吓人,加上雨夜原本人就容易犯困、睡得沉,若是有人熟悉寺内厢房陈设,作案无人发觉也是正常。
只是,如今才住进来一夜就少了一个人,下落不明,寺里已经搜过一圈但并无半点线索,不得不让人警惕。
“了禅大师,贵寺远近闻名,寺内高僧如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解元身材魁梧,腰间一把刀,原本是不应带刀进寺,可因特殊身份,高丽使团一行人才能带刀入寺。
了禅大师还未开口,就有人忍不住回了解元的话。
“这位将军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些,我们这些人在寺里也住了有段日子,成日吃斋念佛,也不见得有人失踪,你们才一来闹得鸡犬不宁,这又是什么缘由?难道是欺我朝无人?”
萧云慕看了过去,看那人一副书生样,想起来这人名叫柳溯在他们进寺前就住在寺内,是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平日里多是在房里待着静心,待人温和有礼,难得见到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看来高丽的风评的确不怎么样,否则怎么会处处招人不满,连昨日要接纳他们到寺里,都有人颇为不满。
“你什么意思!”解元拔刀就要发怒,只听得‘铮’一声响,刀身偏开,落在地上。
解元虎口一震,面色一沉看向打偏自己刀身的人。
“解将军何必同一个书生计较,何况这话也不过是合理推测,你们推测寺里有人加害失踪的使节,他也不过是认为事有蹊跷,不宜早早定论。”
“你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口出狂言!”
“在下盛景年。”
萧云慕看着盛景年起身,突然有些可怜对面的那个解元了。
刚才她可是看着盛景年怎么出手的,她现在也不关心柳溯怎么样,盛景年和解元会不会打起来,她比较心疼被盛景年摘掉后打出去的耳坠子。
可值不少银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