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见着萧云慕走来，不由得怔住，随后面露不悦，侧身让开始连看都不看她，更别提向她行礼。
推开门进去时，大夫正好要出来，身侧一个身材高大，却一身文人气质的中年人，萧云慕一眼便认出来是魏国公盛骁。
盛骁正同太医说话，见有人进来，朝太医点了点头：“犬子的伤，有劳胡太医，明日怕是还要劳烦你再到府上问诊。”
“国公爷不必客气，小公爷的伤，看似严重，但只要静养一月，一定能恢复。”胡太医说完，朝门口呆呆站着的萧云慕点头，便背着药箱离开。
房间里除了床上昏迷的盛景年外，只剩下盛骁和萧云慕，萧云慕一时语塞，不知能说什么。
从前到现在，她似乎都是在和长公主打交道，少有见到盛骁，盛骁如今还是朝中重臣，自然不会有时间过问后院的事，更别提，有长公主打理，他自然不会过问。
“拜见国公爷。”
盛骁上前虚扶起萧云慕，低叹一声：“他如今昏迷，你到府上怕是也不能做什么，不如回去后等消息。”
闻言萧云慕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他还昏迷，只是，心中放不下，所以只好登门拜访，刚才遇着长公主已经知道了他的伤……是我愧对长公主和国公爷，才让小公爷变成这样。”
“人各有命，何况，刚才胡太医也说，休养一月便能恢复，你不必这么自责。”盛骁当年是军中猛将，却不是有勇无谋，不仅智勇双全，更曾中过一甲。
相比许多武将，身上有一种温润气质。
萧云慕抬眼看着盛骁，刚才那般狼狈，如今才稍稍有些好转，眼眶不自觉发酸：“多谢国公爷劝解。”
看着萧云慕的模样，盛骁叹了一声。
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盛景年，这是他儿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担心无用，这回的事情，只有盛景年自己担着。
摇摇头看着萧云慕：“孩子，这不是你的过错，我看得出，景年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不必把这件事情归咎到自己身上，朝野上下，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是一件事、一个人引发的。”
“国公爷……”
“你想陪着他，便去陪着他吧。”
“多谢国公爷。”
目送盛骁离开，萧云慕快步走到床边，见到盛景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事，眼眶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掉。
从前，她以为自己可以躲得过这些事情，可自打盛景年出手相救的那天起，似乎就不可能了。
跪在床前，萧云慕握着盛景年的手，埋脸在他手心。
“盛景年，你……醒醒好不好？”
什么时候见到的盛景年都是意气风发的，眉间自信、神情自若，手中一把玉骨扇，云淡风轻的笑谈生死，从不是眼前这个苍白、昏迷着的模样。
眼泪簌簌往下掉，萧云慕低声抽泣，抬起眼时，双目通红。
“我不知道，若我知道，有一日我会害你成这样，那我宁可那日不认识，我宁愿，宁愿和你一生不识，京城里，也有一生不相识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当初说不要我的是你，如今为了我躺在这里的人是你，盛景年……”
我欠你的，我拿什么来还。
她还不起的，从相遇开始，便注定了，她还不起盛景年的情，还不了盛景年的恩，甚至……
连保他平安都不可能。
自以为是，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害了盛景年。
伸手轻轻抚过盛景年的眉梢，萧云慕笑了一下：“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见你，我……往后你若恨我，那便恨我吧，我宁可你一生恨我，不再见我，同别人举案齐眉也不愿意你再受这样的苦楚。”
即使你一生恨我，我也不怨了。
萧云慕已经想不起她一开始对盛景年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她知道，她只想盛景年平安无事，一生顺遂。
至于她自己，什么样都好，叶姨娘已死，剩下的，便是宋氏，待到宋氏也负罪自尽那日，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视线往下移，看着那一条条缠上的绷带，萧云慕深吸一口气，那纱布下，怕是一道道的刀口，好好一个人怎么让人捅成了血窟窿。
萧云慕低下头，眼泪落下来，刚好落在盛景年脸颊上。
吸吸鼻子，萧云慕强忍着眼泪，低头在盛景年唇上落下一个吻——生死不见，她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
“盛景年，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比我活得更好。”
说完这话，萧云慕滑坐在床边，紧紧抓着盛景年的手，随后靠在那里，闭上眼。
再陪你一程，待你醒来，你身边该是没有我的位置了。
盛景年昏迷了整整三日，期间高烧反复，还有伤口炎症，夜里睡不得安稳，半夜呓语，萧云慕早上从将军府离开，晚上天黑前离开国公府。
“姑娘……”
春月看着萧云慕，才三日，小公爷在床上昏迷，萧云慕也不见得好受，整个人比上回生病瘦得还要多。
闻言萧云慕笑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些好，瘦些，穿衣服才好看，你看，前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竟是长了些肉，这不正好吗？”
春月听到这句话，眼泪忍不住直接掉下来，跪在地上伸手拉着萧云慕的衣袖。
“姑娘，我求你，你好好休息好不好？你夜里都在哭，我和小桃在外面都听着，你……你不要这样，小公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错愕的看着春月，萧云慕嘴角笑意散去，又强行弯起唇角笑起来：“胡说什么，太医说，今日……”
话还未说完，萧云颂从外面冲进来，直接拉着萧云慕往床边走。
萧云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想要挣脱，谁知头晕目眩，竟是挣脱不开，使不上力气：“你干什么！我一会儿要出门——”
“出门？还去国公府？你去了三日，三日里你有休息过？小九，你是不是——”
“你回来便是要责难于我？这件事情不用你们管。”
门外不知何时，萧靖安也走了进来，看着两人拉扯，上前伸手直接把人拉开，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春月。
萧云颂盯着萧云慕，红了眼眶别开眼，小声抽泣。
“国公府来人，说他……醒了，你不必担心了，可以安心在家里休息，等明日再去看他，你这副样子，怕是还要惹他担心——小九！”
萧靖安话未说话，眼前的人直直倒下去，只能慌忙接住人。
跪着的春月吓得哭出声：“我去请大夫，我马上去请大夫！”
他，醒了？萧云慕失去意识前，终究是再也忍不住。
醒了，他们的缘分也到了。
大早上，将军府人仰马翻，西林苑里大夫进出，萧老太公和萧澄前后脚到，问过大夫才知道，只是夜不能眠，白日里太过疲惫导致的气血不足，休养几日就好。
众人散去，只有萧靖安和春月还在房间里。
“说，小九在我不在的几天里做了什么？”
“……回、回大少爷的话，并无什么，只是瞒住了少夫人少爷不在家里的消息而已。”春月低着头，不敢看萧靖安。
萧云慕吩咐过，不能说，便是逼问也不能说。
盯着春月，萧靖安知道她不敢说，必定是萧云慕交代过了，只是，萧云慕这样的交代真以为他猜不到吗？
那时府上只有萧云慕而已，萧云慕在京城里能求谁？只有盛景年，也只有盛景年能保他平安无事从刑部走出来，而不是被抬出来。
“下去煎药。”
“是。”
萧云慕又梦到了盛景年，只是这一回，盛景年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和小孩，三人在街上，盛景年抱着孩子，身边女人亲昵的挽着他胳膊。
擦身而过时，萧云慕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抬头看。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从此后，她再不用觉得亏欠了，只要他过得好便足够了。
“……盛景年，对不起。”
站在床边的萧靖安一怔，看着萧云慕眼角滑下来的泪，眉头一紧，萧云慕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内疚，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国公府每日都去，不像是有什么事。
萧靖安看着萧云慕，轻叹一声走出门，看着门外的小桃和春月，叮嘱了一句后便离开，他必须得进宫一趟，即使不合时宜。
可局面已定，乱了七日的宫变，已经稳定，襄阳王怕是已经在天牢中待着。
“你要去什么地方？”大门前，萧澄站在那里，看着萧靖安，这个他如今的骄傲，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去了，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变动？”
“进宫求见太子。”萧靖安目光坚定，想起萧云慕的模样，实在不忍：“爹，小九并无过错，何况……”
何况萧云慕这回保住了他的命，他身为兄长，岂能坐视不理。
萧澄看着萧靖安，摇摇头：“罢了，你去吧。”
闻言萧靖安怔了怔，朝萧澄行礼后才离开。
必须要见到赵祎才知道盛景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进宫，幸好来得及，不解开萧云慕心里的事情，萧云慕怕是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