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轻晃，酒馆里，两个人相对而坐，桌上一壶白瓷瓶的酒，两个白瓷杯子里已经见了底，看着桌上不经意洒出来的酒液，显然已经喝过一轮。
修长的手指拎着酒壶让两个杯子里又添了一轮酒。
“看来，你们这将军府里还真是能人辈出，连这把戏都弄出来了，不过自古来，巫蛊之术就被视为妖邪，居然还有人公然这么做，真不怕我查出来后，让整个将军府都跟着入狱？”
盛景年语气平静，一点也不惊讶现在萧云慕的情况。
在将军府这地方，从以前到现在，这种事还少？
远的不说，近的萧云慕可是险些被一条竹叶青给要了命。
一个小小的将军府竟然危机四伏，堪比宫内那些手段，也是一朵奇葩了。
闻言萧靖安顿了一下，自然知道盛景年这话里的意思是在嘲讽将军府，只是现在不管是嘲讽将军府还是旁的，都不及萧云慕重要。
而且，盛景年这个人这脾气，多少年都改不了。
“小九这两日都在我院子里，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我已经在暗中调查，但收效甚微。”
“你去查自然是收效甚微，你可是在那些人的眼皮下查，能查出什么来，那群人也太没用了点。”盛景年放下杯子，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其实这件事情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果不是牵扯到萧云慕的话，盛景年根本不会有功夫和萧靖安坐在这里喝酒。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他和萧靖安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夜里你院子的护院可得小心点，别看走眼了。”盛景年丢下这句话掀开竹帘，从隔间离开。
巫蛊之术，真是够胆大的。
盛景年抬头看了眼月色，眸色渐深，随后想起那天萧云慕的神情和委屈模样，心下一软，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要提前收网，不然，那些人还以为他是死人，对萧云慕不管不顾。
“郑启，去把之前收集到的证据递交给大理寺，这叶氏想要借刀杀人，可惜是个漂亮蠢货，让叶家自顾无暇，旁的，让小九恢复后自己收拾。”
“明白了。”郑启点头，知道盛景年的意思。
自打从金台寺回来后，盛景年一直都在查萧家的事，这一查不要紧，可牵扯出来的事情却让盛景年这个打小和宫里人打交道都不由咋舌。
小小的将军府里还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可真厉害。
但清理门户的事情还是得萧云慕自己来做，不然，他代劳了，怕是萧云慕心里那口气出不掉。
盛景年看了眼郑启，又想了想：“晚上有人到我书房，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国公爷今晚应该要去，属下知道怎么办，不过，小公爷临近秋闱，怕是国公爷会常去。”郑启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尽管盛景年不需要复习，也有把握能够中举，但这——
好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总不能让国公爷和长公主看出异常来，毕竟将军府这把火烧得京城人尽皆知。
盛景年闻言一笑，点点头转身走进夜色。
这些都不重要，反正，自有办法解决，何况，他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不过是夜访未婚妻的闺房，顶多算——
不那么正人君子。
‘咳咳——’
房里传出一声克制的咳嗽声，萧云慕伏在床边，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脸色比之前刚从火场里出来还要苍白。
白日里上吐下泻，到了夜里忽冷忽热又咳嗽，可大夫怎么查也查不出个病因，只能当是受惊过度开方子，只是药喝了不少，人却不见好转。
萧云慕自知这里面有古怪，可拿不出证据，只能挨着，而且，想要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敢惊动其余人，因着她这病，春月和小桃已经好几个夜里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又让她的动静给吵醒。
一双手忽然搭在肩上，萧云慕嗅到熟悉的气息，怔怔抬头，看清窗外的光弯腰站在床边的人是谁后，鼻尖一酸，眼眶一下让泪水浸湿。
委屈一股脑的全冒上来，萧云慕盈盈水眸盯着盛景年，才眨了一下眼，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还以为你再来的时候，是打算在我灵堂前上香的时候。”
真是嘴硬。
盛景年无奈，轻轻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见萧云慕委屈的模样，又改了主意，自己坐在床沿，让萧云慕靠在他怀里。
于礼不合，可到了这份上，盛景年认定了，岂会再容变故发生，倒也不在意了。
“你真想我在你灵堂前上香，然后另娶他人？”
萧云慕一听，原本就昏沉的脑子这会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直接偏过头在盛景年肩上咬了下去。
听得盛景年一声闷哼，萧云慕才松了力道，伏在盛景年肩头低声哭起来。
要不是这一遭，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好受，心里积压已久的情绪尽数涌上来，断不可能这么脆弱。
可是就这会儿，萧云慕只想哭。
不知道是替自己哭还是在替那个枉死的萧云慕哭。
压抑着的哭声仿佛指尖在盛景年心上一下一下的划着，夜里很安静，出了房间便无声无息，可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伸手轻轻拍着萧云慕的背，盛景年眼神盯着一处，眼底闪过的杀心转瞬即逝：“清理门户有兴趣吗？”
萧云慕双眸湿润，抬起头来看着盛景年：“知道是谁了？”
“有眉目了，证据留给你，你自己审，你想要怎么处理都可以。”其实早在萧靖安找到他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萧云慕的事情。
不过，好歹萧靖安是他大舅子，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岂不是让萧云慕夹在中间难做人，任谁都看得出，萧靖安在萧云慕心里的地位。
眨了一下眼，在盛景年衣服上蹭了蹭，萧云慕伸手揪着他衣角搅弄着：“看来，你是打算让我自己处理，也好，清理门户的事，得自己做才有意思。”
让其余人代劳了，可就不那么痛快了。
细细说着话，萧云慕稍微好受一些，哭过一场，反倒是比之前舒服，不由得惊讶的看着盛景年。
“你说我这命格是不是特别轻，怎么遇上这事就险些丢了命？”萧云慕想，这巫蛊之术也不算是什么，怎么到她身上就那么有用。
要是人人都像是她这样，那害人岂不是变得很简单了？
萧云慕见盛景年眼神变幻，思忖片刻道：“你说，什么时机挑破这件事情最好？”
“你不问问是谁做的吗？”
“那倒不必了，现在说了，等我真正知道的时候，就少了一点惊喜，对付这些人，还是得有一丝的惊喜才能让他们也跟着惊讶。”萧云慕打了个哈欠，靠着盛景年，忽然身体一僵，意识到什么。
这是不是太于礼不合了？
盛景年察觉到萧云慕的变化，不由得挑了一下眉，随后笑了下：“恩？”
“小公爷夜闯闺房，尽管你我有婚约在身，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过河拆桥的本事，谁都九姑娘熟练。”
瞪一眼盛景年，萧云慕坐直身子，头发披散下来，轻轻笑了下：“有的时候，真的不太懂你，不过，好在我也不是个受世俗拘束的人，否则早在你进门的时候我就该让你出去。”
盛景年一手握住萧云慕的手腕，眼神灼灼：“所以……”
萧云慕不知道是不是真病糊涂了，看着盛景年一双深邃的眼，好似晕了头一样，慢慢靠近，随后在他唇角轻轻印了下。
飞快推开后钻进被子：“小公爷还是早些回去，不过证据要记得给我，不然我可对付不了这群人。”
看着快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的人，盛景年笑了下，唇角不自觉上扬，心情出其的好。
这位‘九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连喜欢人的样子也和旁人不一样，大方磊落，倒是合他心意。
起身看着萧云慕：“我先走了，明早会有人把东西交给春月，春月会转交给你，你看了之后自行决定要怎么处理。”
“……恩，你快点走啦！”萧云慕声音闷闷的，有些恼羞成怒。
早知道盛景年这么拖拖拉拉的，就不那么大胆了。
萧云慕原本想的是，对方要走时，自己忽然偷袭，那两人都不会尴尬，谁知道盛景年不仅不走，还话很多。
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听见盛景年离开的声响，萧云慕翻过身，手拉着被子，眼神从一开始的含羞带怯一点点敛去。
盛景年是对的，这将军府里的事情，腌臜事儿可不少，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涌上心头，萧云慕松了手，看向漆黑的夜。
过了今晚，是时候让一直躲在背后的那个人明白明白这将军府里，不是真被他遮了眼。
再高明的手段也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更何况，有的手段并不高明。
轻轻合上眼，萧云慕心里有了主意。
翌日一早，春月推门而入，看着萧云慕竟然坐在床沿，气色比昨晚睡前要好，松了口气，走上前。
“这东西是外面送来的，给姑娘您看。”
“恩。”
伸手接过东西，萧云慕拆开后匆匆看了眼，随后看向小包袱里的其余东西，弯起唇角：“春月你来，我吩咐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