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其余人脸上表情各异,不停交换眼神,可又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炸了雅间里的气氛。
早知道就不跟着进来,还不如留在外面大堂。
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萧云慕无奈轻叹,放下手里的筷子,朝郑启和宋家兄弟使了个眼色,三人如释重负,立即起身往外走。
还是少夫人贴心,怕他们为难。
关上雅间的门,郑启看向另外两人,无奈道:“还是到下面去,也许过一会儿就好了,少夫人比我们有办法。”
“小公爷怎么会——”
“应州情势比传回京里的情况还要差。”郑启摇头,想到这段时间来的见闻,当真是超出所想。
原以为跟着盛景年已经是见多识广,可天下之大,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往楼上看了眼,三人都是心里打鼓。
该不会打起来吧?
其实,自两个人澄清后,萧云慕和盛景年之间就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在这算是第一次吗?
“你要和我生气,也该让我知道一下理由是什么,你这样无缘无故的和我生气,我真不知道你——”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盛景年开口打断萧云慕的话,语气出奇的平静,甚至连一点愠怒都感觉不到。
惊讶的看着盛景年,萧云慕失笑道:“你还真会吓唬我,明知道我来的路上一定是胆战心惊,见着你也是会有担忧,怎么还要存心让我不好受?”
“你也知道不好受?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股脑的只想着见你才来?刚才在衙门那里,好歹我也是你夫人,你那样拉着我出来,弄得我怪没有面子的。”
拿起筷子,挑起盘子里的菜,萧云慕不满的嘟哝道:“盛景年,你真是混蛋,这么重要的是不写信告诉我,你要是死了,我下地狱都要跟着你一块去,把你拦在奈何桥上,让你还清了债再走。”
“我欠你什么?”
“可多了。”
盛景年面上神情一松,盯着萧云慕鼓着的脸颊,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这段时间他真的,太累了。
唯有在萧云慕面前才能歇下在人前的伪装,只做自己。
咽下嘴里的东西,萧云慕抬眼盯着盛景年,不知道怎么,一路上坚强得要命的人,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拿着手绢擦了擦眼泪,萧云慕起身走到盛景年身边,弯腰抱住盛景年:“辛苦了。”
“……想着你能来,可你来了,又想你回去。”盛景年闭上眼,靠在萧云慕腰上:“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想着想着,你就真的来了。”
萧云慕听到这句话,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她真的不想在盛景年面前哭,那样会显得她很没用。
可是看着这样的盛景年,她一直觉得眼眶酸酸的。
在盛景年身上,很少会看到这样的情绪,别说是这样的情绪,甚至连这话都不敢想会是盛景年说出来的。
“都是那些狗东西,不长眼也不长心,居然把百姓当成是盈利的对象,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对百姓生死置之不理,这群人,心眼真坏。”萧云慕绞尽脑汁想了几句骂人的话,手指在盛景年后颈轻轻抚着:“心里舒服些了吗?”
盛景年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萧云慕实在是太招人喜欢。
埋脸在她腰上,轻声道:“小九,这回不是儿戏,要是——”
“你就算是得了疫症我也在一边守着你。”
“爹娘怎么样?”
“爹拦着我不想我来,还是母亲替我说话,让宋家兄弟陪着我来,说来,母亲这回总算是对我有了改观,你不必担心我了。”
闻言盛景年笑了一下,揽着萧云慕的腰,把她抱在腿上:“看来,你这回是做了什么事情,不和我说一下吗?”
萧云慕撇嘴:“你别想着能从我这里套话,我可不说,反正都过去了,日后再和你说。”
靠在盛景年肩上:“应州这边的情况怕是更糟糕,京城里那些老东西也是一个比一个糊涂,自欺欺人的家伙些,真以为他们不说,别人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吗?真是天真。”
“朝廷里的人向来喜欢自欺欺人,这回撞上我,算是他们倒霉,只不过眼下控制疫病才最重要,其余的事,秋后算账也不迟。”
“中秋还有两天,可算是能赶上和你一块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萧云慕轻笑着靠在盛景年怀里。
一直悬着的心,可算是稳稳落地了。
“这么任性的跑来,将军府那几个恨不得把你捧着的人能同意?”盛景年在萧云慕额上亲了一下,眼神缱绻:“要知道你来,我看萧云颂能从张府杀到国公府去要说法。”
萧云慕失笑:“还不至于,原先是不同意的,可是架不住我的眼泪,便同意了,还打算让人送我来,只是有了宋一宋二在,也不用麻烦他们,为了这个,我在将军府待了两天。”
“也辛苦你了。”
待半个时辰后,两人携手从雅间里下来,郑启三个人长出一口气。
看起来,他们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郑启走上前:“待会儿要去见李崇吗?”
“他还敢来见我?知情不报,想要从我这里讨到便宜算计,真是打错了算盘。”盛景年冷哼一声:“直接回行馆。”
“那少夫人他们也去行馆吗?”
“自然是要和你们一起去的。”萧云慕看着郑启,眨眨眼:“放心,我看这群人是巴不得有我来让夫君分心,要是我再糊涂一点,不知分寸一点,那京城里很快就能收到盛景年不作为的弹劾了。”
应州这群人是巴不得盛景年无暇顾及他们,免得盛景年成了他们继续为非作歹的阻碍。
萧云慕自然拉着盛景年往外走:“行李那些都还在这里,让他们帮忙收拾一下,去行馆,我倒要看看,让你这么心烦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我还是头回见识到这些朝廷里的蛀虫。”
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是恶名在外,这群家伙居然敢从京城里一直到这里都在作恶,讨好处,真是无法无天。
“可别把你气着。”
“不至于,只是疫症的事,可有信得过的大夫说过是什么样的症状,我从前在古书上看过一些医治疫症的法子,也许派得上用场。”
“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不能轻率决定。”
疫症的事,盛景年依旧不想让萧云慕去办。
一旦染上疫症,有可能病发,病情来势汹汹,萧云慕这样的体质,不一定能受得了疫症折磨。
更何况,疫症变化复杂,不同人身上出现的症状可能有差别,有的好些日子都不见得会病发,但也有不到三日便命悬一线的人。
闻言萧云慕点头,心里明白盛景年的担心。
贸然让她去尝试,谁都不敢轻易松口。
从酒楼到行馆,萧云慕脸上的表情不似一开始那样轻松,连眉头都轻蹙着,更别提见到那些灾民时的想法。
民生百姓,真的是自古来的大问题。
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萧云慕趴在桌上,有些无力和不知所措的彷徨,她这回是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民不聊生。
太难受了,难受得像是吞了一碗黄连水似的。
微微抬眼看向坐在桌后还在办公的盛景年,萧云慕眼神微颤,停下敲桌子的动作,收拾心情坐直身子。
起身倒了一杯茶走到盛景年身边,轻轻把茶碗放下,扫一眼案卷上的东西,绕到一边,拿着竹签挑了一下灯芯。
动作很轻,不想打扰盛景年,只是见盛景年停下动作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心意相通和被喜欢的人关注的雀跃。
“李崇是个什么样的人?”萧云慕见状,干脆把椅子拉过来,在盛景年旁边坐下,把他看过的案卷拿过来一页一页翻开。
能多了解一些应州的情况,就能多帮上一点忙,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灾民过得那么难,连活下去都成了奢侈。
看着盛景年标注的地方,萧云慕不得不再次佩服盛景年是块天生入朝堂的料,不管怎么啰嗦的事情,一下就看出重点是什么。
“一个亦正亦邪的人,说为了百姓,倒不如说是为了他的乌纱帽,为了百姓做事也是为了日后清算时多一张底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崇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在应州他能保全自己,毕竟有一身好功夫,加上身边有一两个得力的帮手,把就可以多为百姓做些事,不与别人同流合污。
“你的意思是?”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着鬼,李崇聪明就聪明在,他知道如今朝廷上下治理贪官污吏的手段比以往都多,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怎么从百姓身上捞一笔,他不一样,他只要保住乌纱帽就好。”
而能在朝廷上下进行调查的时候不沾分毫,就算是偶尔有出格行径,只要有百姓呈请,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云慕蹙眉,看着手里的案卷,摇了摇头:“李崇是个可用之才,但这把剑要怎么用,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