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半梦半醒中，天不知不觉地亮了。
厨房里，开始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才慢慢地走出了卧室。
厨房里，小茵茵正帮在奶奶包着馄饨。
笼屉里，包子的香味已经弥漫开来。
我微微一笑。
“爸爸！”小茵茵一看到我进到厨房，急忙放下手中的馄饨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我纳闷地问。
“我在《少年文艺》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散文！”小茵茵高兴地说。
“什么时候发表的？”我急忙问道。
“上个月，”小茵茵说，“当时我没告诉你，就是想在过元旦的时候给你惊喜！”
“杂志在哪呢？”我问。
“在我桌子上呢！”小茵茵说着就朝卧室跑去。
“慢点跑，”我紧随其后忙不迭说，“小心摔着！”
小茵茵回眸一笑。
我微笑着进到小茵茵的屋子里。
桌子上，一本《少年文艺》映入眼帘。
“我手上还有面粉呢，”小茵茵说，“你自己看吧！”
“我想给你说句话，”我认真地说，“现在都能发表文章了，你也该懂事了吧！”
“对呀！”小茵茵纳闷地看着我说。
“那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对小茵茵认真地说，“你现在也适应北京的生活了，那以后别叫阿姨了，好吧！”
“我知道啦！”小茵茵高兴地说。
“那你去帮奶奶包馄饨吧！”我说着拿过杂志，“我看完后在吃饭时给你点评！”
“好的！”小茵茵说完后高高兴兴地朝厨房跑去。
我拿着杂志转身出屋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我的那本贴满“豆腐块”的本子也在小茵茵的桌子上。我微笑着拿过那个本子，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叶芊依旧在睡梦中。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开始认真地阅读起小茵茵发表的作品。
“你在看什么呢？”我的身后忽然传来叶芊的声音。
“你醒了，”我高兴地转过身对叶芊说，“小茵茵在《少年文艺》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这个杂志我以前上学时投过好多次稿，都是泥牛入海，没想到小茵茵的起步真高！”
“我以前在《少年文艺》上也发表过文章，”叶芊微笑着说，“好几篇呢！”
“啊？”我吃惊地说，“你们都比我强啊！我的处女作是散文《古树》，只是发表在《少年文学报》1990年4月22日第8期第3版上！”
“你记得这么清楚呀？”叶芊纳闷地问，“几月几号第几版都记着呢！”
“记住的不仅仅是这些，”我感慨地说，“那篇散文的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不信！”叶芊一脸认真地说，“虽然你记忆力好，但我还是不信你能记住全部内容！”
“那我就给你背背吧！”我微笑着说，“那篇文章就在‘豆腐块’本子里面的第一页上，如果我记错一个标点符号，以后你的皮鞋我都替你擦了！”
“好！”叶芊嬉笑着拿过那本“豆腐块”翻到了第一页，“开始吧！”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开始认真地背诵起我的处女作——
古树
老树孤独地挺立着。
从愚昧、荒凉的往昔到文明、繁华的今天，从饥寒交迫的岁月到丰衣足食的年代，多少个阳春金秋，严寒酷暑，你都这样挺立着，依偎在身边的小路直了又弯、弯了又直，无言地伸向遥远的、谜一般的天边。
多少年来，无数次的风吹雨打、霜冻冰封、电击雷劈、干旱雨涝……岁月的刻刀无情地在你身上刻下了沟沟壑壑，那片片裸露的巨大疤痕，那条条深陷的鞭印啊！你是大自然写就的一本《备忘录》。
终于有一天，你倒下了，倒在那挺立了几个世纪的土地上，倒在了那曾在你宽大绿荫下酣凉的熟悉瞳仁里，倒在那不知何时已拓宽成马路的小路旁……
我的心也随之怅惘起来。
离开故乡时，我怀着遗憾和眷恋的心情最后一次去了老树倒下的地方，无意中发现，在经暴风雨冲洗过的地面上，奇迹般地出现了簇簇稚嫩的绿芽，生命的力量竟是这样不可抗拒啊！再往下看，原来有粗壮的根系在提供它们赖以生存的养料。
我默默地抬起头，心里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愧疚：以往，我只注意那挺立在地面上叶茂枝盛顽强拼搏的躯干，却不曾想到在地下还有那默默无闻、艰难汲取营养的根系，即使树身倒下了，它还把最后的养料提供给刚刚冒出的绿芽。多么闪光的生命啊！
老树，你是我心中一棵顶天立地的路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背完散文后静静地看着叶芊。
忽然之间，我感到了眼眶的潮湿和眼睛的酸涩，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能记得这么清楚呀？”叶芊吃惊地说，“我的那篇处女作，我现在基本都想不起写的是什么内容啦！”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吗？”我泪眼朦胧地说，“我写它的时候是在江边一个废弃的矿坑里写的，就是怕别人看到，说我异想天开！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为了向家里要8分钱的邮票钱，我撒了好几个谎都没有要来，结果还换来几巴掌！”
“你说归说，别哭啊！”叶芊急忙说道，“要是让我妈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孩子醒了！”我对叶芊说。
“我还是先哄你吧！”叶芊转嗔为喜地说，“等下再哄孩子！”
我微微一笑，起身抱起了孩子。
叶芊微笑着也抱起了另一个孩子。
就在这时，小茵茵推门进来。
“我听到弟弟妹妹醒来的声音了，”小茵茵解释说，“过来看看！”
“我们在呢，”我微笑着说，“该吃饭了吧！”
“饭好啦！”小茵茵高兴地对叶芊说，“妈妈！你也睡醒啦！”
“乖！”叶芊微微一怔后急忙说道，“我们马上就出去！”
小茵茵高高兴兴地走到了客厅。
“刚才她喊我什么？”叶芊明知故问。
“妈妈！”我学着小茵茵的声音叫了一声。
“乖！”叶芊嬉笑着说，“叫妈妈干什么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芊。
叶芊呵呵一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赶紧洗脸去吧！”我微笑着说，“你脸还没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