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鱼食与权势
皇后见到苏沉湘进来,悄悄变了脸色道:“沉湘这是怎么了?”
苏沉湘笑道:“据说这步法是京都最近流行的,沉湘好学,也觉得好看。”
皇后轻声一笑:“沉湘如此好学,可知有个词叫做东施效颦?”
苏沉湘知道皇后在取笑自己,但她的腰实在有些疼,所以不顾什么礼仪了,自己寻了位置坐到了萧长亭身边。她这般隐忍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知道她有腰伤。
萧长亭低声问:“沉湘,你怎么了?”
苏沉湘故意大声且娇弱道:“太子表哥把自己的步辇给人家用,人家就算有什么,也没什么了。”
皇后眉头微微一皱,她看了看一边的茶盏,突然一笑道:“沉湘,这茶里我放了茉莉花,他们男儿家品不出味道,你来品品。”
苏沉湘只好嫣然一笑,起身到了皇后面前,正要伸手倒茶,皇后又道:“哎呀,我这倒是忘了,茶放了这么久,都凉了。来人,带下去再换一壶。”
苏沉湘站在原地,知道皇后这是故意刁难她,她本想再一次不顾皇后吩咐坐下,谁知皇后突然招手:“沉湘你今日的簪子真好看,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苏沉湘只好深呼吸一下,上前几步,皇后又道:“弯下来些。”苏沉湘只好弯下腰,凌昔见她咬紧嘴唇,冷汗密密地冒上额头。
苏沉湘终于忍不住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小莲忙过来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皇后暗自一笑:“沉湘这是怎么了?”
苏沉湘坐稳后,勉强一笑:“今日早膳吃得少了些,没什么力气,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凌昔忍不住站起来,道:“既然如此,要不让苏姑娘回去再用些点心吧。”皇后还未说话,苏沉湘突然道:“多谢凌昔公子关心,沉湘最近在减肥,吃不下太多。坐坐就好了。”
凌昔倒是没想到苏沉湘不领这情,不由有些讪讪。皇后知道凌昔是有其他话要说,便道:“长亭,我后殿内有些点心,你带沉湘下去用些吧。”
萧长亭担忧地看了眼凌昔,凌昔冲他一笑,萧长亭只好先带着苏沉湘退下。皇后看向凌昔:“好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话,你说吧。”
凌昔道:“太子殿下寒症又发作了。”
“哦,老病根了。”皇后不以为然。
凌昔倒是没猜到皇后会如此淡漠,忍不住为萧长亭觉得委屈:“都说天下母亲关爱儿子的心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太子殿下体格虚弱,皇后娘娘应该更心疼不是吗?”
皇后用一种看小孩的目光看着凌昔,这让凌昔觉得有些别扭,听皇后道:“所以呢?我该怎样?把他捧在手心里,让他放下一切安心养病?荒唐!”
凌昔不明白皇后怎的就突然生气了,他不敢说话,皇后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长亭被人下毒,落下病根已经是事实,我改变不了,但是他的未来我可以为他规划。”
“做储君,然后坐上龙椅?拖着病体过完一生吗?”凌昔反问。
皇后嘲讽凌昔想法幼稚:“可长亭要是坐不上龙椅,他的未来就是潦倒得过完一生,落魄的皇子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到时谁还会愿意多看他一眼?”
凌昔立刻争辩道:“怎么可能没人,至少还有我。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如今手握宫内大小事务,伺候他的宫人也说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一切难道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吗?”
“他是太子,这些就是该受的。我何尝不担心他,可是凌昔你还太小,你知道朝堂上多少人在盯着他的位置吗?”皇后心中也早就积怨颇深,凌昔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突然有了一个发泄的理由:“若我不为他看守着,谁能保护他的太子之位?”
“我爹说太子英明勤奋,朝中不缺追随者。”凌昔话锋一转:“政史书上说,一个国家最怕君主过于集权专制,这最是容易让壮志难酬者心生逆反之心。如今太子连宫里采买的折子也要熬夜批阅,对朝廷对太子都没什么益处。”
皇后倒是诧异皱眉:“怎的,这些东西也上了折子?”
凌昔也诧异:“娘娘不知道?”
皇后苦恼地叹口气:“后宫之事就够繁琐了,我还有空管这些?”
“不仅采买,一些大人连家里小妾生子、远方亲戚做生意这些也上折子啊。”凌昔听得萧长亭念过。
皇后气得叉腰:“这群人得是多闲,连自家家事也上折子烦扰太子?”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了,如今大兴本就太平盛世,的确少有正事要报。”凌昔还要说什么。皇后却斜眼看过来:“长亭还把折子给你看?”
凌昔吓得跪下:“只是碰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太子会当玩笑话说给我听。”
皇后虚扶凌昔站起,她拍拍凌昔的肩膀:“我知道你和长亭关系好,能说这些自然也是站在他的立场,但是凌昔,自由和权势就是对立面,总得做出一个选择。”
凌昔道:“那就想法子折中。”
“什么法子。”皇后问。
凌昔有些谨慎地回答:“分权。”
皇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道:“看在你娘的份上,当你童言无忌,退下吧。”
“皇后娘娘,”凌昔道:“你不也很想让太子殿下婚配吗?二皇子妻妾成群,方才贵妃娘娘也说了,就连小妾也有了身孕。”
“若无权势,再多的孩子又有何用?”皇后表示不屑。
凌昔知道皇后其实很喜欢小孩子,便道:“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孩子只是权势的附庸,但其实皇后娘娘是喜欢的孩子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贵妃娘娘说太子膝下无子而生气。”
皇后反问:“难不成分个权就能分个孩子出来?”
“凌昔说的分权,是说把那些繁琐而无用的事务从太子肩上拿下,让太子有更多时间接触更多的人。”凌昔解释。皇后摇摇头:“接触的人多了有什么用?每年都派了世家女子给长亭认识,他不也都一个个排开吗?凌昔你说,太子是不是其实不喜欢……”
“太子不喜欢强塞给他的人。”凌昔见皇后突然变得有些磕绊,自己补充了。皇后疑惑:“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太子喜欢的是个男人。”
凌昔被皇后跳跃的思维弄得有些懵,敢情稍微晚些处理婚配就是喜欢男人了?皇后道:“那你说,该如何让太子自愿娶太子妃。”
“太子曾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只是一直未曾告诉那人。”凌昔想起来萧长亭说的话。
皇后点点头,问:“既然不曾告诉,说明那人应该不是世家女儿,否则这么多画像送去东宫,也早该有了结果才是。出身卑微倒没什么关系,反正太子如今也不需要太子妃的母族做什么贡献……”
“还有啊,太子一直公事缠身,见心上人一面都难,更何况还要说喜欢二字呢?”见皇后面色和缓,凌昔悄悄松了口气。
“那行,这事我来安排。”皇后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你负责找出太子的心上人是谁,记住,无论如何,太子妃不能是苏沉湘。哪怕杀了她,也不能让贵妃的人进东宫。”
凌昔愣住,皇后展颜一笑,一派当年还是王妃时候的温柔贤淑:“凌昔,我吓到你了?”
凌昔摇摇头,再说下去他怕是得腿软跪坐在地上了。皇宫是外人想象不到的金碧辉煌,而那些华丽之下铺就的鲜血骨头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凌昔慢慢想起小时候凌夫人带着他去湖边喂鱼。
凌夫人似有心事,她问:“昔儿。你看这些鱼,你觉得它们开心吗?”
凌昔才学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文章,所以他把文章背给凌夫人听了,凌夫人夸他聪明。凌若晴翻着白眼喝茶:“当然开心了,它们活在水里,个子小小,一片湖泊就是它们的天地,无拘无束,而且不必嫁给一个病秧子,自由得很。”
“未必。”凌夫人取下一点鱼食扔入水中,原本温顺游动的鱼儿突然争相冲过来,为了那一点鱼食争夺得激烈,水光四溅。
凌昔觉得好玩,俯身去看。凌夫人在背后拉住他的衣裳,感慨道:“再温顺弱小的,一碰到权势好处,慢慢地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鱼儿为这一点点鱼食争得头破血流,畜生亦是如此,更何况人呢?”
凌若晴这下坐正了,小声问:“娘亲在说皇后娘娘?”
凌昔当时不明白为何说到鱼会联系到皇后,虽然自从皇子夺帝的战事结束后,自家娘亲的确是和当今皇后少有来往了,但他却见到自家那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娘亲,坐在石凳上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凌昔看着眼前的皇后才对凌夫人的话多了份理解。
这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海原进来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去御书房一趟。”